究其原因,其實就是東江島如今搖擺曖昧的態度,東江島本就孤懸域外,是朝廷鞭長莫及之地,甚至東江島嚴格來說,也是敏朝和高麗接壤之地,不算是敏朝原本的地方。毛振南和遼東兵將搭上買活軍之后,在此地大做生意,多次前往遼東本土解救漢人,騷擾建賊,又把獅子口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還在高麗散播高產稻種倒是比敏朝這里用得還快。
如此不過是一年多工夫,其勢已經今非昔比,高麗人早習慣了仰人鼻息,他們也困于物產低下多年,哪怕種了高產稻種,是把自己的命脈送給外人的舉動,但只要有一年的豐產,那也是一年的收成。
因此,本來和毛總兵因為遼東漢人入高麗一事,時有摩擦齟齬,如今倒是彼此友好,猶如親兄弟一般。彼此貿易頻繁,更是大量收容漢人,把如今的東江島、獅子口一帶,建筑得繁華無比,讓建賊望之興嘆,戰略上轉為全面收縮,絲毫不敢觸碰東江軍的地盤。自去年起,童奴兒再不敢濫殺漢人,而他麾下的漢人大將還有反正之勢,這實在是幾年前難以料想得到的局面。
只是如此一來,毛總兵的恩主袁禮卿處境就較為尷尬了,毛振南在東江島立足,是他一力保舉起來的,只毛氏站穩腳跟之后,越見張狂,頗有以為袁禮卿威望太重,對其限制過多的意思,現在攀上了買活軍,雙方不合之勢越顯,以袁禮卿剛直的性子,毛振南和買活軍眉來眼去,這是其無法容忍的背主之舉,朝廷無法,只得先將其調任,一并把和毛振南不合的沈士宏一起調開。
武叔卿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從永州調到海州,來填登萊巡撫這個坑的,這個位置的確是十分不好坐,因為東江島的補給現在完全由買活軍運來,而且買活軍有能力走外海航線,登萊也沒有本事攔截更沒有本事給東江島更豐厚的補給,因此只能坐視東江島和買活軍走得越來越近。
武叔卿在任上,三不五時便能聽到東江島那里傳來的消息毛振南現在對朝廷的使者,已經完全是可有可無的態度了,在使者面前狂放霸道,動輒隨意冷待數月,但對買活軍的兵丁,哪怕是小兵也客客氣氣,不敢有絲毫怠慢。有時買活軍兵丁請出傳音法螺,傳遞謝六姐仙音時,毛振南都是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叩頭聆聽,比接圣旨還要畢恭畢敬。
此事,的確令人不滿,但登萊此刻能拿出來的實在不多。朝廷送來的錢糧雖然和往年一樣,但東江軍現在好吃好喝,已經不稀罕這點了卻又還和從前一樣向登萊方面勤快索要。去年袁禮卿和毛振南因為這件事便發生不快,袁禮卿認為東江軍處既然不缺補給,便把部分糧草挪用了賑濟山陽道災民去年山陽道旱災長達半年,又鬧大疫,民不聊生,若不是有這糧草支著,只怕登萊的后院就要亂起來了
而毛振南則以為,袁禮卿一向對他恭敬謝六姐頗有微詞,但朝廷一毛不拔,一點好處沒有見到,買活軍給錢給炮,他可有不親近買活軍的道理現在連原本不多的糧草都被挪用,袁禮卿待下未免太苛,二人便鬧得很不愉快。隨后便是袁禮卿調任,調任以前,他還給毛振南寫了最后一封信,勸告他切莫自誤,遼餉乃買活軍承運而已,自有朝廷會賬關鈔,恩出于上,立心不可有絲毫外泄,否則恐怕將來難有善終。
武叔卿上任之后,也立刻感到毛振南的氣焰令人難以忍受,而山陽道的局勢也非常棘手山陽道已經接連旱了三年了,若不是靠海,還能有些海獲,而且登萊這里和東瀛、高麗一向有商貿往來,山陽道這里早就起義兵了。其實現在之所以沒有鬧出太大的亂子,還因為一個更壞的消息,那便是山陽道瘟疫流行,去年和今年遼東也一樣有瘟疫,也是因此,一向有醫道圣手之稱的武叔卿才被委任以巡撫之位,下令提拔他的田任丘,在信中也直言不諱地談起,便是要借重他的經驗,希望能平息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