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了,不愉快的事那也是有的雖然不是買活軍的人做的,卻也和買活軍有關。由于周報在山陽道境內的泛濫,天花可以防治的消息也立刻散播了開來,人們對于防天花、防出血熱的急切,是不分階層的普遍,譬如說出血熱,一旦周報上說了出血熱和老鼠有關,先是京城附近的小縣大肆捕鼠,隨后,見朝廷裝聾作啞并不加以制止,捕鼠之風頃刻間席卷北方北方也是出血熱的高發區,只要境內流行過出血熱的州縣,打鼠都是咬牙切齒,連乞丐流民都沒有半點的懈怠。
出血熱沒有疫苗,暫時只能殺鼠,這事不論怎么說還不算壞,但天花是有疫苗的,這在買活軍境內算是好事,在買活軍的勢力觸不到的,千里之外的山陽道,便說不上多好了。自從買活軍出了牛痘干粉,并且將它當做青頭俵物賣給京城,北面的直隸、山陰、陜甘一帶便開始亂了,所有人都想要種痘尤其是傳聞中連皇帝和信王都暗中種痘之后,不論貧富都把種痘作為一件要事來籌謀,但痘苗就只有那么多,而且是沒有官商行銷的,也就是說,大家都要想辦法去搞。
如此一來,可不就亂套了一時間坊間四處都是惡少地痞,號稱自己能弄來疫苗,四處招搖撞騙,登萊這里,當時還是袁禮卿主政,袁巡撫當機立斷立刻殺了一群流氓,并請武叔卿前去查看疫苗干粉,根據買活軍的敘述,總結出辨別疫苗干粉真偽的辦法,曉諭各州縣辨別。
不過即便如此,民間私下種痘的風氣依然無法完全斷絕,尤其是登萊這樣的港口,來往船只多,就意味著貨品豐富,什么貨都可以搞得到,有真疫苗也不足為奇,這是一,第二個也就意味著疾病多,尤其是天花這種傳染病,隨時都有可能從某艘船上傳播過來。武叔卿認為買活軍建關的辦法非常好,但可惜登萊從無此先例,外頭的船只還是無遮無攔地進港,和港口居民接觸。出血熱、楊梅瘡,天花、水痘、肺癆、痢疾這些都是極有可能被夾帶過來的疾病,港口城市的住民一定是比內陸更熱衷于養生保健,對疫苗也更熱情。
若只是迎合這種熱情,拿些染色的面粉來騙人,那倒也還罷了,出不了人命,但去年秋天,這種對牛痘的狂熱追捧,終于鬧出事情來了有一伙異想天開的點子王,他們竟不滿足于拿面粉騙人,而是為了讓別人吸服疫苗之后,出現和接種牛痘一樣低燒的癥狀,以此增強自己的可信度,竟遠途跋涉,找到天花流行的村落,進去用錢買了人痘瘡疤,磨粉加入面粉之中,當做牛痘干粉,向外販賣
一開始,因為果然有人服后低燒,出了一兩個痘子,痊愈后恢復如常,眾人還以為他們是弄到了真貨,便立刻爭相購買。僅僅是過了十余日,便已有數千人接種,而此時惡果浮現人痘法,無法控制癥候,十個人接種后,約有三、四人會真正染上天花發成重病,并且向外傳染登萊地區因為一伙喪心病狂的騙子,被人為誘導出了一場局部的天花瘟疫
恰不巧,此時正值袁巡撫去職,登萊地區人事板蕩,還無人管束此事,武叔卿上任或多或少都有借重他名醫身份的緣故,他入衙門第一天便是下令嚴辦此案,結果令人啼笑皆非一伙人大約二十幾個,真正去收集人痘瘡疤的十幾人,自己也染病了,死了七八個,余下的主使者,倒是都種過買活軍的真疫苗,安然無恙坐地分贓,若不是武叔卿動作快,就要給他們逃了而所獲利者幾何一伙人不過是二千余兩銀子,每人分到手的一百兩都不到
登萊地區,因此而死的又有多少人而且民間多愚夫愚婦,頗有人相信這就是買活軍的牛痘,種出事情來了官府當時又無法為買活軍澄清,所發的公告,一般百姓根本也不去看。
恰恰便是此時,政治與社會流傳到了登萊,這下可就更是炸鍋了。本來民間就有傳言,買活軍搞均田制,對家里有余地的人家,十分的不友善凡是地主,對于均田制便是不以為然甚至是切齒痛恨的,而且也對于買活軍的這種傳言十分的敏感,這下好了,書里直接把地主和剝削聯系在一起,將來若是買活軍占了天下,那還有他們什么好
山陽道這里,自古以來便是以耕讀為貴,所謂的耕讀那自然不是一家人一畝地能供出個讀書郎,多是家里四五畝余田,幾家佃戶耕種,這樣省吃儉用,才能供得上家里的兒郎們都認字,再選一個最聰明的去繼續往下讀書,考一兩次秀才,若是考不上,家里再回來種田這樣的人家,在鄉間也被認為是忠厚有威望的,突然間說他們是剝削階級,這叫他們如何能夠服氣
偏偏識字的還多,且買活軍的教材都是白話,又好懂,不到一兩個月,登萊這里紛紛都在議論此事,更有一些極為抵觸的地主,到處散布謠言,說此次登萊疫情,是買活軍有意散布,牛痘只是謊言,種了牛痘的人都死狀凄慘離奇云云。于是登萊一帶,百姓農戶,對于買活軍的戒心又重新提了起來,不少暗中發展信仰的白蓮教無生老母壇,也被人給搗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