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態度還不明顯嗎絕大多數高層其實本就沒有反對謝雙瑤的習慣,只是覺得費解罷了,聽她這么說,大概也就知道這件事是無法改變的了,也不會再糾纏下去。甚至他們也給放足促進會捐錢,包括了很多女性高層,雖然她們中大多數人,尤其是不怎么去外頭的,都不是很能理解謝雙瑤的決定,但是服從謝雙瑤幾乎已經成為了她們的一種本能。
實在地說,這些買活軍的高層,在感情上更傾向于那些農戶家的女孩兒們,覺得她們更有用也更忠誠,買活軍應該傾斜更多資源過去,對于這些從業者,談不上輕視,也能共事,但感性上很少能喚起共鳴,因為她們至少還是活下來了,而且還被養得很嬌貴,再怎么痛苦那也比不上忍饑挨餓做苦活的痛苦,總之,人們總是傾向于夸大自己經歷過的痛苦,漠視她們沒有體驗過的痛苦。
在謝雙瑤來看,收容所的宿管無法和女娘們交心,有可能便是因為這種思維定見在起作用,而且這種趨勢是不該放任的,否則很容易在兩個不說互幫互助,但也至少本該相安無事的群體中,惹來普遍的矛盾和沖突,她幾乎可以預見得到矛盾發展的軌跡本地的女娘覺得這些小腳女沒有用、整天哭、神經兮兮,如果她們是在彬山成長起來的,沒有吃過太多苦,女性親眷也沒有講過她們在逃難的路上是怎么出賣一切來換取一口吃的這樣的故事,那么她們很可能還會覺得這些女娘們從前做的活兒見不得人,本能地總帶了幾分輕蔑。
而那些小腳女,本就因為過去的經歷深深介懷,很可能便用自傲來掩飾自卑,反擊這種輕蔑的話術,謝雙瑤閉眼都能想得出來,是古今如一的,無非是強調自己的性魅力,并把這種輕蔑定義為妒忌。“說三道四,不就是因為自己丑得厲害么”
這種矛盾必須防患于未然,真的成為一種群體的情緒,對誰都沒有好處,因為這很容易帶來觀念上的兩極化,譬如讓小腳女娘轉而維護自己的小腳,并且給它找出種種借口。所以謝雙瑤對放足促進會的出現還是很樂見其成的,官府不可能鼓勵百姓去做這種死亡率可能達到10、甚至是20的手術,但要女娘工作來賺手術費,那就陷入死循環了,不放腳找不到能攢錢的工作,找不到工作就沒錢做手術那么為了做手術,很多女娘肯定又會本能地想要重操舊業,買活軍等于給自己接了一群違法者回來,這就是邏輯上的死結。
當然,做手術也意味著,在數目上會有一批人死于術后后遺癥不做手術也會有人死于慢性感染,這就是現實生活中的選擇,每一條路都會有人死,而且也很難說這條路死的人多,還是那條路死的人多。大家都只能憑著自己的感覺去做,像郝君書,她覺得對大多數纏足女來說,10的死亡率是值得冒的風險,她便開辦了放足促進會來幫助女娘們,而官府也從中獲得了不少好處,郝君書就像是這些前服務人員和買活軍之間的橋梁,她的情緒關懷,有助于幫助這些女娘融入社會,當然最重要的,建立起對謝六姐的絕對忠誠,這樣買活軍也就可以放心地任命她們,給她們中的一些人文藝工作者的崗位,這是三贏的局面。
“郝君書這個人,可以重點關注一下,如果她再年輕個二十歲,政治上會有一定成就的。”她隨口對小吳說,“這個人很有氣魄,她兒子如果有出息,那是因為像她。”
馬臉小吳和謝雙瑤的意見有時會發生分歧,但這一次沒有,她也贊同,“不是每個人都能和她一樣的,她說的和我們的情報收集到的差不多,郝君書把紅油辣醬的盈利分成三份,第一份捐給放足促進會,第二份捐給敘州暨川蜀同鄉促進會,專門從敘州接鄉親過來買活軍這里,第三份才給自家花銷,僅占收入的一成不到,她的政審分很高。”
她有點展現出八卦的姿態,“郝君書這個名字真一點不熟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