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種了南瓜,那么胡蘿卜、土豆子,也就隨手都種了下去,老媽媽和幾個少年留在四季草場,曬了許許多多的蔬菜干,人吃,牲口在冬天也跟著吃,盛夏里,商隊收了一批羊毛,賣了個很好的價錢,那日松一家今年的鹽和茶都很寬綽,炒米也不愁了。等到冬天,羊群吃干草,吃蔬菜干,居然真的沒有掉膘,而吃了蔬菜干的人,居然也不像是從前那樣,容易上火浮腫,嘴里總是嘬出血來。
到了今年春天,虎福壽再來拜訪時,那日松便不能再和從前一樣冷眼相對了,盡管他仍是非常不解虎福壽的選擇,但眼下來看,信奉六姐菩薩似乎也沒什么不好,至少立刻就能見到看得見的好處,而且,六姐菩薩也是菩薩么。
韃靼人幾乎都是虔誠的佛教徒,那日松覺得,謝六姐或許就是他們的佛教中某個菩薩的在世身,虎福壽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才千里迢迢地去做了她座下的菩薩兵這樣的話,許多疑問就可以得到解釋了,譬如說謝六姐為何千里迢迢地派人來到塞外,教他們這些開弓射箭的野人學習拼音,教他們如何挑選種菜的地方,如何試著種一些耐寒耐旱的蔬菜,如何更好的養羊,更好的剪羊毛呢
塞外草原,是正宗的早穿棉襖午穿紗的地方,別看白日里已經是春光和煦,夜里還要蓋厚皮襖是很正常的事情,清晨起來,草葉上還掛著薄霜,那日松隨手摘了幾片草葉子,塞在嘴里嚼巴嚼巴,呸地一聲吐掉,就算是刷過牙了,拿起水囊,仰頭一陣咕咚,把外袍穿好,穿了鞋走出氈包,虎福壽正蹲在帳篷邊上,拿著根木棍子在嘴里搗鼓,那日松有些不以為然在漢人那里過得久了,就有些無益的講究
他大踏步地走向約定俗成的方向草原上,牛羊糞是很寶貴的東西,它們是燃料,也是氈包的地基,韃靼人把曬干的牛羊糞搗碎和泥,鋪在羊毛氈底下吸濕防寒。而人的便溺,因為氣味不雅,所以約定了是在帳篷的下風處,而且要遠離水源,挖坑掩埋,若是年幼,那就要帶一個小袋子,里頭裝著爐底灰,把它掩蓋起來,絕不是拉了就完全不管。
從前,那日松一家自然是這樣做的,但如今情況又有些些微的不同了,因為塔賓泰他們從報紙上學到了堆肥的技術,所以那日松一家建了個小帳篷,收集著一家人的排泄物,他們轉場之后,也會給老媽媽和塔賓泰他們留幾頭羊,一頭牛,讓它們造出肥料,如果時間到了,那日松他們還不回來,這也是他們的儲備糧。
那日松很快就解決了個人問題,回到帳篷里給自己倒了一杯昨夜的冷茶,給爐子添了幾塊糞餅,他妻子也起來了,扭著胖胖的腰肢在做二十幾人的早飯新燒一些奶茶,泡昨夜吃剩的羊肉,配炒米和奶皮子。“巴圖爾剛才拿來了很多牙刷。”
牙刷這個詞是直接用的漢語,混合在對話中有些拗口。那日松撩了一眼,“窮講究”
他們當然也知道牙刷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一般的牧民很不在乎這個,以此時物資匱乏的程度,更不可能花錢去買。虎福壽探頭說,“要用,老媽媽尤其要用,你們也不想滿口牙齒全掉光吧”
不刷牙、常年吃肉啃骨頭,牧民們中有許多人四十多歲就開始掉牙了,這被視為是不祥的征兆,因為一個掉光牙的老人,如果沒有一群孝順的子女,他在草原上是活不了多久的。一個人如果連肉都沒法吃了,可不是要去見長生天了嗎
巴圖爾說,在買活軍那里,如果護理得當,六十多歲還不用安假牙的人也很常見義齒在這時候,當然也是非常昂貴的東西了,都是從奴隸嘴里拔下來的,有時候,一個一口好牙的奴隸活不了多久,可能就被拔光了全口的牙齒,活活地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