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天晚上,并沒有隊伍來,第二天也沒有,戰斗是第三天發生的,在茂密的老林子里,有人從林子深處放了冷箭。嗖的破空聲之后,漢奴們的方向傳來了痛呼聲,有人倒地了,巴圖爾厲聲叫喊,“把箭桿割斷,繼續走,不要停”
割斷箭桿,為的是破壞這只箭,讓卡倫們無法回收利用,女金人的日子緊緊巴巴,能殺人的鐵箭可不是用完就不管了,要從敵人的傷口中,修葺之后繼續使用。割斷箭桿之后,他們只能把箭頭綁在臨時削成的木箭上,這會嚴重影響到卡倫們的準頭,他們的箭很難再用了,只能剜出箭頭收好,一個卡倫也就攜帶二十多支鐵箭,他們無法保證每箭必中要害剛才被射中的漢奴還能繼續走路呢,箭頭卡在了肩膀處,甚至沒流太多血,他只是發出沉悶的痛呼聲,但還在同伴的攙扶下往前走動。
逃亡的隊伍里有行家,敵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讓這支卡倫額真變得有些被動了逃奴隊奈何不了他們,只能任由卡倫們任意來去,但卡倫們只能抓舌頭抓住落單的敵人嚴刑拷打,對于這樣一支數百人的隊伍,即便流民們幾乎毫無戰斗力可言,但在山林間他們也沒什么太好的辦法。就像是兇狠的狼群,沖不破牛群的陣型時,也只能餓著肚子離開。
牛群們有沒有驚慌,這一點是很重要的,巴圖爾沒想到漢奴們居然如此沉著,他想這大概是因為他們失去了恐懼的力氣,他們長期以來忍饑挨餓,腦子都不會轉了,現在又長途跋涉,能吃的東西也不多,他們就像是駱駝,只會跟著頭駝慢慢地往前走,哪怕下一刻就被狼咬斷了咽喉,最后一口氣也還是要向獅子口邁出腳步。
從老林子里的動靜來判斷,這支卡倫額真大約有二十多人,他們在逃奴隊里周圍放了幾支箭,但沒有抓到舌頭,很快退走了。鄭十兒以為這是卡倫們放棄騷擾的征兆,啃不下的硬骨頭就由得他們去。巴圖爾倒覺得他們可能是去通知自己所屬的牛錄了,一支牛錄至少有一百多人,只要找到一個可以大規模交戰的地方,就足以輕松吃下逃奴隊。
他們對于沿途的地理,遠不如這幫女金賊熟悉,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等待著可能的,結果必然的大戰,但,第二天他們沒有來,第三天也沒有,當獅子口的城墻在望時,巴圖爾幾乎不敢相信,他們就這樣簡單地到達了敏朝的地盤那支卡倫額真呢
他們是發現了更好對付的目標還是在去找牛錄的路上,被東江軍的夜不收殺了嗎他們的牛錄遇到了東江軍的攔阻,無法穿越老林子,來到小路這里
這條路的確不適合突襲,全是在林子里,滿負重的士兵只能單人通過,幾百人的隊伍,速度便很慢了,上千人的話一天只能走幾里,巴圖爾挑了合適的時機,找了合適的道路,他擁有準確判斷的見識,統御隊伍的能力,再加上了一點運氣長生天保佑一整支隊伍居然大體上平平安安地都到了目的地。
大概有一兩個人掉隊,被射中的幾個農奴,有一個半路上沒了呼吸,但這比巴圖爾預想中的結局要好了很多,他們都活下來了,從殘酷的女金主子那里,回到敏朝主子這里來了。
他們來到獅子口城下時,已經快入夜了,隊伍里還混雜著一些單個兒的逃奴,他們是從老林子里往獅子口逃的,多數衣衫襤褸、瘦骨嶙峋、驚魂未定,在林子邊緣試探時,見到巴圖爾的隊伍,便壯著膽子加入了他們。
巴圖爾也沒有驅趕這些奴隸,雖然,他覺得其中可能有女金派出的探子,但現在巴圖爾的想法和從前不同了,他想的不是探子可能帶來的損失,而是真正的逃奴們承受的恐懼如果懼怕探子,獅子口就不會收留任何一個逃奴,既然主人的胸襟都如此廣闊,巴圖爾沒有必要毀壞這些可憐人最后一點希望。希望,他現在知道了,是這片土地上最為珍稀,也最為寶貴的東西,是巴圖爾已經逐漸失去的東西。
守軍讓他們在城門樓子外過夜,明日再來盤查身份,這是合理的,誰也不會放一群手執利器的流民在黃昏進城,他們還有剩余的食物,這一夜,吃飯時有農奴開始哭泣,他們的眼淚大滴大滴地從臟污的臉頰邊劃過,無聲的哭泣變成了嗚咽,有人低低地叫著老天,巴圖爾破天荒不覺得這些哭泣的男人軟弱。
第二天,他們卸下武器,脫了衣服,在寒風中光溜溜地披上守軍扔來的單衫,瑟縮著走進城門,巴圖爾的身份沒有惹來太多懷疑漢奴們爭先恐后地為他擔保,講述著巴圖爾那夜是多么的英勇,多么的臨危不亂,一路上又是如何運籌帷幄,策馬偵查,教導他們盡量掃去行動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