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一大早,壕鏡的氣氛更加低迷慌亂了,目前來說,港口能用的戰船只有十艘左右,還有兩艘正在例行維修,弗朗機人的商船即便想趕來援助,可能也被買活軍的商隊封鎖,而消息還沒傳到呂宋即便是傳了過去,得到援助的幾率也不太大,倒是有可能引來正在巴伐利亞虎視眈眈的紅毛番。而這寶貴的戰船,在昨晚已經損失了兩艘。
但,這還不是更可怕的事情,更可怕的是,弗朗機人的戰力有九成以上都要依靠他們的戰奴,本地的黑奴有五千到六千人,個個都有豐富的軍旅經驗,他們是幾乎所有下層士兵的來源,其中有不少人也擔任了中層士官,如果弗朗機人不信任他們,戰斗是無法開展的,他們將不戰自退,但如果弗朗機人繼續使用他們,那么,那些以一比十的比例,被灑進了士兵之中的弗朗機軍官,毫無疑問便處在了不可測的危險之中。
本地的弗朗機人約有八百多人,按照道理來說,或許不至于到一比十的地步,但他們中有很多人并不是戰斗崗位,譬如教堂、醫院、餐館,算起來,弗朗機士兵大約是五百人,人員比例恰好是一比十,在昨晚的動亂中,十幾名弗朗機小伙子的熱血已經灑在了壕鏡。
壕鏡軍隊的士氣非常低迷,弗朗機軍官們對平日親密無間門的黑奴充滿了警戒這里沒有什么溫情脈脈的黑媽媽、黑小子的故事,弗朗機人和這些黑奴只是到壕鏡之后才彼此熟悉,在朱利安一群人奪船逃走之后,他們彼此之間門實在是很難建筑起什么牢靠的信任。
收到壞消息之后,總督匆匆趕往教堂,希望由主教出面,組織黑奴們做一場禮拜,安撫他們的情緒,但這個做法收效不彰,急匆匆地組織起來的禮拜,并沒能像往常一樣,讓黑奴們淚流滿面,感動不已,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用家鄉土話議論著什么,用充滿了猜疑的眼神望著神職人員,唱圣歌時,有史以來第一次,大家唱得很一般,荒腔走板,扯著嗓子瞎喊,沒有了從前那渾厚的低聲合唱,這雜亂很符合現在壕鏡的民心。
華人全都撤回關墻后去了,在海風吹拂之下,小島顯得異常的安靜,弗朗機人們在港口前死氣沉沉地叉著腰,他們在黑奴們做禮拜時,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加了一層圍墻,現在,朱利安的字跡被遮擋上了一點,只在木板背后隱約露出鮮紅色的痕跡,仿佛是沒有干涸的鮮血。這個意象實在很不吉利。
今晚的仗該怎么打,所有人都沒有頭緒,天氣已經過了正午,買活軍的艦隊正在慢慢地往壕鏡逼近,他們的船帆越來越清晰了。弗朗機軍隊的斗志極為低迷,他們在港口徘徊著,等待著黑奴們的到來,但他們的愿望落空了,下午,圣保祿大教堂附近爆發出了沉悶的火銃聲,還有凌亂的腳步聲黑奴們集合起來,與教士們發生了沖突。現在,他們占據了圣保祿教堂,聲稱要在戰斗中保持中立,拒絕為弗朗機人出力。還有些膽怯的黑奴們,雖然沒有參與這次叛亂,但也躲藏了起來,不敢回到軍隊,害怕成為軍官們泄憤的對象。
這下可好,徹底完蛋了,人們對接下來的戰爭全沒了指望,軍官們聚在一起,商討著對策,沒了黑奴們,他們的人數只是買活軍的三分之一,甚至連戰船都開不了,現在港灣口還是不設防的狀態,始終沒人去把剩下的船只開過來,黑奴們的反叛,讓弗朗機人完全亂了方寸。傳信兵在總督府和港口來回傳信,累得渾身大汗,雙腿打轉,他氣喘吁吁地搖著頭,表示總督沒有別的吩咐了,“他把自己反鎖到小禮拜堂里去了”
軍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的智多星保祿一個月以前,離開他們去帝國尋找斡旋的機會,但敵人來得太快,現在保祿還不在,沒了出主意的人,而相對最有腦子的菲力佩,昨晚也死于朱利安叛亂,現在剩下的弗朗機軍官們,個個心頭茫然、士氣低迷,他們不敢逃跑,逃跑之后,只能淪為海盜,但也不愿在必死的戰斗中葬送自己的性命。
這天晚上,廚房也許久都沒有送飯來做飯的黑奴早就不知去了哪里,而且臨走時還帶走了好幾袋上好的白面粉,弗朗機士官們只能以剩下的黑面包充饑,他們緊挨著坐在碼頭邊的長階上,看著買活軍的船隊逐漸靠近。
現在,不需要望遠鏡也能看得很清楚了,買活軍那陌生的戰船中式的龍骨,但卻配了船首帆和三角帆,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在各種各樣的風里都能找準方向前進,戰船上方,有東西在夕陽中一閃一閃瞭望手正拿著望遠鏡在觀察他們。船頭,黑洞洞的炮口直沖著港口,現在港口沒有戰船拱衛,買活軍的船可以隨意地向岸上開炮。不過,他們還沒有準備開火,否則船身應當是打斜過來,側面對著港口,那樣能更多的射擊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