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樣的想法,徐振之便將自己這些年來寫的游記中比較出色的一些,做了些適合買活周報的潤色,譬如把文言文改寫成了白話,這樣謄抄出了四五篇文章,準備往周報寄去投稿了,臨寄信以前,他心中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想來如他這樣欲要揚名的讀書人,一定是車載斗量,內容上也一定各有機杼,徐振之幾篇講述地理、景致的小文,如何能說是得到編輯的青眼呢
也是因此,他在署名時絲毫都不謹慎,大筆一揮,便署了江陰徐俠客這五個字江陰徐這三個字是不能省的,因他出門在外,便是時常往家里報信,信件也有可能在半途丟失,這買活周報在江陰也有得賣,若是稿件被刊登的話,江陰的親戚們自然知道這江陰徐是誰,至于說錦衣衛會不會因此盯上了他治罪不好意思,徐振之連童子試都沒有考過,土財主一個,廠衛這樣的東西,在江陰府一點存在感也沒有,他家地頭蛇一個,便是署了江陰徐,那又如何江陰徐千千萬萬,未必官府敢為了一篇文章,給徐氏一族治罪。
至于俠客兩個字,則是和他常用的一個號同音,又暗藏了徐振之自己的一點志趣,因此徐振之便隨意寫了這五個字充作筆名,當時他正好在柯城一帶游歷,寄信是非常現成的事情買地占據了的衢縣可就在江對面那雙方百姓的來往,簡直再方便不過了,多少柯城的百姓都撐船去買活軍那里做工。徐振之那都是眼見了的。
雖然如此,但當時,買活軍正和朝廷交戰,動亂之地,徐振之是不敢輕易過去的,不是怕別的,而是因為他母親逐年老邁,徐振之要隨時能夠趕回江陰去,他若是去了這樣的戰亂地帶,困在里頭暫出不來了,豈不誤事從彼此的關系來說,這就好比自己往建賊、西賊的老巢鉆一樣,正所謂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徐振之雖然好游歷,但他腦子不傻,再加上他也去過虎夷山了,暫時對于福建道沒有太大的興趣,便在衢州止步,返回江陰去探望母親了。
沒有想到,當他走到武林的時候,買的那一期新周報上,自己的一篇江郎山游記卻是赫然在目,編輯不但細心做了注解,而且還將隨信附上的地形圖做了潤色,刻印了出來,那油墨印刷得極為精致清楚,比他自己畫的初稿不賴,徐振之如何能不反復賞玩,愛不釋手呢
他在路上走,輾轉周折,大多數時候都是一人挑擔,最多帶一個小廝隨行,但下人往往不如他能吃苦,因此很多時候徐振之是獨身上路,又是步行,速度自然就慢,等他回到江陰老家時,買活周報陸續竟將他寄去的筆記都已發表,并且附上了點評,對他的游記評價頗高,夸這個江陰徐俠客,“筆記文筆平實樸素,不曾一味賣弄辭藻,內容詳實,地理精通,無疑是親身履足之后,雙眼所見。夾以旅途風趣見聞,是來稿所有游記中的上品范文。”
有了這么一段評語,那還了得想來家中親友,早已奔走相告,因此母親、妻子已經收到消息,無不是面上有光,大為歡悅,母親還將報紙慎重剪切下來,裝裱收藏,而徐振之儼然已一躍而成家鄉名人,回到家中之后,不但族人刮目相看,便連縣中名士乃至縣尊大人,都爭相宴請徐振之,除了對于游記表示關懷之外,自然也免不得打探他和買活軍的關系以徐振之來看,不少人還想借著這樣的關系,做上幾筆生意呢。
雖說徐振之不事生產,只知游歷,但這也不代表他是個不懂經營的傻子,而且徐振之手里的確捏著買活軍的人脈雖然以前沒有,但現在有了,徐振之到家的時候,家里已經躺著買活軍送來的包裹了,里頭除了編輯部寄來的稿費告知函之外,還有一疊疊都是讀者來信,這是徐振之從未想到的,原來在報紙上發表文章,還有錢拿而且還能收到讀者的來信反饋
稿費告知函里,的確寫得真真切切周報的稿費,暫定是一篇一千文,也就是一兩銀子,不過,由于徐振之人不在買活軍境內,這稿費暫時是不能給他的,他要領這稿費需要一些特別的步驟,首先,徐振之要以和投稿時相同的筆跡,以一個固定的住址寄信表示自己要支取稿費,編輯部才能把錢通過私鹽隊捎帶給他,而且,還要收取一筆匯款的手續費,到時候他也必須本人手寫住址,通過筆跡核對進收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