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決心,體現在豐饒縣這里,那就是豐饒縣的婆婆越來越多了,簡直是什么衙門,都要往這里派人,廠衛要派人,織造衙門要派人,五軍衙門也要派人而這些所有的婆婆官們,都有能力給豐饒縣的百姓找些麻煩
因此,楚香主和他的堂口,也就日益感到疲倦了,要應酬的人多,要給出的好處多,而且,所見的不平事也更多,本地的百姓,堂口不能蔭庇,按照朝廷自古以來默認的規矩,楚香主這樣的江湖人,最多也就是和縣衙里的吏目打打關系,那些三品、四品的大官,哪里是他們配打交道的呢
這些大人物的管家們,侵占些田地、擄掠些女子、放些印子錢,楚香主怎么能管呢可他若是不管,市面就很亂,市面亂了,生意就不好做買活軍會不會覺得是他能力不足想著再扶起一個人來幫他的忙
這些年來,楚香主錢也掙夠了,也享過了從前不敢想象的福,見過了前二十年根本夢都夢不到的大世面,人活到這份上,爭的就是一口氣,看的報紙越多,學的政治課本越多,這口氣也就越來越忍不下去了,有些從前不敢想的思緒,現在時時刻刻都縈繞在腦子里憑什么仗著個狗官的身份,就能對百姓們敲詐勒索,憑什么有一旨鈞命,就能在地方上作威作福
泉州的官吏,就因為一朵花,上下震動,多少世家大族倉皇被發配南洋,難道泉州從前不是王土難道只因為一紙和議,就在買地邊上的豐饒縣,始終都不能過上買活軍的日子
若說五年前,他說要起兵呼應,只是刺探買活軍的手段,那么此時此刻,楚香主的心思便是真真切切的熱忱了,他想過上買活軍治下的日子,堂堂正正,不必再媚上欺下,坐視不平而一言不發
他想要讓豐饒縣也和衢縣、許縣一樣,快速高效地運轉起來,而不是如此刻一般,做一件事八方都要伸手,生意總差了一口氣而不能真正繁榮,總有商人被上官盯上,丟了錢還要丟命楚香主想的已經不是自己能賺多少錢了,他所渴望的東西,和他的手下一樣,都是錢買不到的
京城地動,與其說是他們起兵的原因,倒不如說是萬事已俱備時,恰發的一個契機,原本,楚香主等人參照著買活軍在取云縣、許縣等地的經驗,已經做好了數個預案這些年來,他們跟在買活軍身邊,耳濡目染,倒也學到了不少,他們所精通的,倒不是造反,而是買活軍消化、統治的手段。
于是,恰好借著京城災變的東風,在人心惶惶之時,一群人乘勢而起,聯合了碼頭上的苦工、各村里被買活軍的掃盲班、田師傅們耳濡目染的佃戶農民,再加上各要緊關口,都有本地兄弟在那些外來戶,終究根基不深,還是要使用本地人。又有白蓮教女堂口的童姨娘,偷了縣令大印,讓內應調開了守兵
一夜之間,斬首行動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把那些騎在本地人脖子上作威作福的大老倌們,全都砍了腦袋,其余為虎作倀的管家、師爺們,一概關押,只等著買活軍之后前來接收,開訴苦大會、公審大會。其余正經生意人,秋毫無犯村里雙搶剛結束,一般農戶、佃戶今年都免錢糧,還要開分家大會,把地主的田地分了楚香主自忖,便是買活軍自己入主豐饒縣,大概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說實話,他問心無愧,經得起六姐的審視。
“剛才那句話,不是說給我們聽的,我們的事已經做成了,而且做得相當好,我看,下面這句話才是說給我們聽的”他又強調了一遍,示意白羽扇繼續往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