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軍的報道,比大白話還要白話,仿佛紙張不要錢一樣,根本不講究微言大義,寧可啰嗦,也一定要把事情講得清清楚楚,連一般的販夫走卒都能聽懂,這種白話文風,在一開始被士人鄙視,但經過五六年的自行其是,竟也逐漸在敏地蔓延開來了,不但國朝旬報主動向這種白話文風靠攏,就連文人墨客,也習慣了閱讀這種報道,甚至因為其不厭其煩、循循善誘,也被其牽引入戲,一邊看報一邊點頭,儼然已投入了報告中設問的情境,認可了其中的邏輯。
“確實,日后,這藥火廠應當要設在城外人跡罕至之處,距離附近的民居,路程應當由藥火總儲量的威力計算出來,譬如說,藥火庫的總儲量是萬斤,那么,萬斤藥火若爆炸時,那股所謂沖擊波,距離多遠是汽化,距離多遠是震倒房屋,距離多遠只是人丁震動跌倒,或者有火災隱患等等,都要計算出來,才能選址,也就可以避免慘事重演。”
爐火暖融融的燒著,墻角的暖氣片散發著熱氣,水泥抹面、玻璃窗,不但人能穿毛衣,就連桌上的棉壺套也顯得很沒必要,因為這屋子實在是溫暖如春,這一套也全是買地的工藝,甚至包括老大人喃喃自語的感想,其實也全是買式的科學邏輯。
孫稚繩先跳到這一版報告的末尾,只見也并沒有提到對王恭廠藥火產量、儲量的調查,不由得就先皺了皺眉,不過,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因為報告就兩個版面,光是介紹如何確定震中,就用了不少篇幅,要再考究藥火的爆炸威力,這點版面是寫不完的。
不過,仔細看到末尾時,見上頭也只是說了一句,因王恭廠所有資料都毀于一旦,并無留存,而工部底賬的數據并不可信,有很大水分,且也受到王恭廠爆炸的牽連,檔案庫失火,底檔數據不存。因此,藥火產量暫時無法確定,也就無法繼續研究,但按照現有線索,仍然可以確定只是一次藥火廠的生產意外云云,仍是不禁把報紙摜到桌上,怒道,“工部一群鱉孫什么受牽連失火,分明就是心虛”
“學士,制怒,制怒啊。”開了一條縫的窗戶之外,也傳來了爽朗的笑聲,孫稚繩定睛一看,院中卻是來了一名氣宇軒昂的中年人,身后跟了兩個小廝兒,手捧了幾方表禮,正在沖自己微笑示意,一時不由大喜,也顧不上更衣,忙啟窗招呼道,“禮卿快請進,快請進你我一人闊別多年,今日一見,你這風采猶勝往昔啊”
“稚繩你亦是風采依舊,尤其是這罵人勁兒,還和從前一樣,透著俺們老中州道的爽辣勁兒,真可謂是,老而彌堅,老而彌辣”
“哈哈哈哈你說你,來就來了,還帶什么表禮,見外還不如給我帶兩簍子咸菜來,我這入京以來,脾胃不安,就想著一口家里的醋蒜苔吃。”
“這容易,家下年年腌了有的,回去就叫人給你取來。”
“那我可就偏了你老袁家的好咸菜了坐、坐,快,來人騰水新泡一壺茶來”
京里規矩,來了貴客,絕不會從茶壺里斟殘茶招待,騰壺洗杯欣新煮一壺茶,這是應有的禮節,當然,這樣的場所也絕不會飲用奶茶,至少不會出現在兩個老八板兒大臣身上,一壺清茶,四碟細點,就足夠兩個士大夫清談半日了,孫稚繩和袁禮卿先敘過別情這是一對老搭檔了,五六年前孫稚繩在錦州一帶主持對建賊的大局,袁禮卿在登萊策應,幾年下來,配合默契,將局面維持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