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半以前,袁禮卿因為和東江島毛振南不和,被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毛帥擠兌出了登萊,換作武叔卿接任,袁禮卿不得不調任回京,任兵部左侍郎,旋又加兵部尚書,而孫稚繩繼續在遼東經營,兩年多沒有回京,這一次回京敘職,自然要和朝中老友聯絡,按規矩,他未面圣之前,不便和友人走動,于是昨日面圣之后,今日袁禮卿便立刻前來拜訪,看架勢也是做好了長談的準備,要好好盤一盤遼東的局勢了。
自然,在步入正題之前,也不免細說些瑣事,比如孫稚繩就對京南驛站的重修很不滿,“太靡費了,固然朝廷體統不可棄,但這暖氣片似非必須,若是挪用一部分修暖氣片的預算去救濟南城災民,也不至于被買活軍又做了個大人情去”
“稚繩有所不知,這暖氣片、水泥房,雖然造價的確不低,但橫豎是重修驛站,倒不至于多拋費什么,細算下來,反而是這陶制的暖氣片更省燃料呢,如此還能省下一些煤炭,供給煤市街,讓今年的煤價不至于過于高昂。”
袁禮卿倒是不贊成他的看法,出言解釋道,“從前驛舍給官員的煤炭,一日要以五十斤起,因驛舍無炕,只燒爐子又太冷,多是采用暖閣子的做法,稚繩你應當還有印象,都是在房屋東頭設一個暖閣子,下頭有夾心的木地板,放入炭火,如此取暖,一日要一十斤左右,方才能把整個暖閣子加熱,且還要上好的炭,否則暖閣子里煙氣繚繞,那就不是取暖,是熏臘肉了。再加上官員從屬飲食用水,一院子人沒有五十斤炭是下不來的。
如今改用這種自燒鍋爐的暖氣片,那就又不一樣了,一個院子里,一個大鍋灶即可,一日也就是一十多斤的炭,可以供一個院子都暖和,如此沒有暖閣子的屋舍,冬日也可安排品級官員入住,便是從屬也能得暖,不至于自己出錢去買那些雜炭出來,弄得院子里煙霧繚繞的,反而不美。從采暖效率來說,暖氣片是個很大的進步況且還能多燒許多熱水,那邊大鍋爐里的水,甚至每日洗熱水澡都是支應得上的。
算下來,反而要比原來更省錢得多了,大家也都暖和,還能平抑煤價,于官于民,大家都有好處。便是暖氣不夠,各房間里再配一個小爐子,一天三四塊蜂窩煤,也足夠把房間暖熱到不得不開窗透氣的程度,就連毛衣也是都穿不住了”
這倒是實話,只是對于老腦筋來說,似乎很難轉過這個彎來在北方的冬日,暖源本就是很奢侈的東西,暖得連毛衣都穿不住,按照常理來說,必定是極為奢費耗燃料的,尤其驛站又設在南城,這里災民最多,驛舍中的官員,看了如此強烈的對比,雖然身上暖了,但心中怎能不寒可沒想到,這筆帳一算,原來還真不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也不知怎么,就引入了一個鍋爐,一個水泥抹面,一個暖氣片,比往年要暖得多了,花費還省,反而是起到了幫助平抑煤價的作用
“禮卿,這樣的話你也信”孫稚繩便有些將信將疑起來了,他本能地總懷疑其中有貓膩,必定是驛舍在其中上下其手,所謂省錢之語,不過糊弄罷了。
袁禮卿卻搖手道,“真真兒的,買活軍還出了一本暖氣冊子介紹暖氣的優越,主要是配合水泥抹面和玻璃窗,這很重要,他們的技術確實是神乎其神這可是買地的技術,您就別多心了”
買地技術四個字,似乎是擊中了孫稚繩的軟肋,他抿了抿嘴,不再質疑了敏朝的吏治,那是不能相信的,可買地的技術,就是最古板的西林黨人,似乎也存了敬畏,無可置疑
更何況,孫稚繩實在也說不上是多么古板的西林黨人,田任丘提出開特科取士的策略,之所以能夠推行,少不了孫稚繩的支持,而京南驛站就是敏朝的第一批特科進士主持修建,說來還算是孫稚繩的政績之一,只不過這位坐鎮遼東的大佬,不屑于這點小功罷了這位可是帝師幾任主考,座下門生眾多,這點微末小功壓根就不在他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