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團的成員,雖然各有各的缺陷,但到底都是本職工作上手的吏目,基本的判斷力是不會有錯的,都是明白金娥這話的道理,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黃老是萬州府這里十分有名望的鄉紳,又至少是拿捏住了本地百姓認可的道理,敘州幫的人這樣強橫地找上門去,只怕還沒到黃老家,本地的漢子就要鬧起來了
這樣的械斗,在買地是非常少見的,買地的社會團體主要是以促進會為主,彼此間很少有肢體沖突,因為買地的更士、軍士,是不允許參加任何促進會的,他們的立場絕對中立,而且出手狠辣,凡是有幫會潛質,誘導會員結陣習武乃至和別的促進會沖突的團行,立刻勒令打散,始作俑者可能要去挖礦不說,其余人不論是什么崗位,都要立刻被調派去各方做事你要不服,那你交買活錢吧,現在買地的買活錢已經到了五千兩一人,而且付錢之后要立刻離境,你要是不愿出錢,那就聽憑安排去干活吧。
一般來說,給官府干活,一日25塊的基本收入是有的,如果是去南洋開拓,還有危險津貼,怎么也有30塊一天,但從這個活起步,和幾年內只能干這個活,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現在這種強制派差的制度,似乎已經取代了敏地的勞役,很多好勇斗狠之輩,都被一竿子叉去南洋,和土著斗心眼子了。
再加上大多數人并不傻,從前在敏地抱團斗毆,主要是有些矛盾官府根本不調解,只能靠血勇來劃分地盤立下規矩,買地的官府幾乎什么都管,若有不服還能寫信投稿,買活周報也會刊登,有了這樣的途徑,團行之間的摩擦也就大大地減少了任何有秩序的團體,他們之間的流血沖突都是為了劃分新的秩序,而不是單純的互相仇殺。
但是,在敏地這里,尤其是在川蜀的大江碼頭這里,事情就太不一樣了,碼頭一向是團行勢力最膨脹的地方,苦力挑夫彼此都是用籌碼算錢,天然的就是一個行會,而且驍勇善戰,手里的扁擔,有活時是挑擔的工具,這時候就是趁手的武器。此時在敘州幫的帶領下,平時靠著他們船只吃飯的挑夫都是氣勢洶洶,團護在眾人四周但對面一樣有不少萬州父老,此時都是發狠了撒開腳丫子,往這里趕來,口中還用本地的土話叫道,“格老子的,敘州的袍子們來欺負我們萬州人”
這些人里,也有挑夫萬州的挑夫多啊,此地多山,除了碼頭上吃敘州一口飯的,還有很多是商行雇傭的,或者為大戶人家效力的挑夫,多數都是衣衫襤褸,還有些衣服較齊整的,大概是本地富豪的家丁,此時也來助陣,跟著叫道,“萬州還有男兒么這樣欺人夷兵都沒這么不講理”
這時候遇到攻城戰,除了守兵之外,最依賴的當是本地的鄉勇,家家戶戶都要出人來維護鄉情,乃是刻在大多數人骨子里的思想,就是吃敘州幫一口飯的挑夫里,也有不少站在他們的對立面,這時候,敘州幫哪怕有喇叭也沒用了,大家都在聲嘶力竭的大喊,甚至已經有人開始互相推搡,窄窄蜿蜒的街道擠得水泄不通,便是要抽出扁擔互相廝打,那都沒有這個余地了。
考察團的幾人,在這樣的人潮中,只能彼此緊緊地牽著手,避免失散,小雷和王小蕓兩人沒有纏足,下盤穩定,一左一右把金娥夾在中間,另三個考察團的兵士,此時也顧不上什么避嫌一說,只是拉著她們,奮力推開人潮,橫插出去,在騎樓下頭這才略得喘息,小雷又拍門道,“讓我們進去歇一歇我們帶了有錢”
一錠碎銀子起到作用了,街邊的人家多數都已經上了門閂,此時慢慢往里打開,才開了一條縫,兵士頓時把門一推,將幾個女吏目搡了進去,門里的人不提防幾乎跌倒,他們也顧不得這許多,也是跟著翻身進門,把門重新閂好了,此時已經聽到外頭轟然傳來了一群人共同的大叫聲,都是川渝土話,那兵士小王側耳細聽,回頭說道,“這里施展不開,要約著到碼頭去火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