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挑擔,其實不是連襟,而是自家婆娘的老相好,婆娘聽說了,也是笑道,“你這話要得,恰好去他家插插米缸子,倘有米裝一碗回來給幺兒熬個稠粥吃”
說著,將自家的鬢角抿了抿,夫妻兩人便分頭出去,這漢子先去找了幾個兄弟,又到兩條街外自己老相好的豆腐坊門口,叫了聲三嫂,推門而入,問道,“三嫂,你這日可去過義診婦科那里”
三嫂正喂驢,見到他來了,不動聲色,先看向墻角的一個布口袋,里頭是些喂驢的劣等豆子,大概意思是他要拿口糧也只能拿這個,不提防這漢子問的卻是這個,因怔道,“沒有,只是頭前去過一次,頗見效,就沒再去了,怎地”
那漢子把自家的想法,買活軍的說法都一一講了,道,“三嫂你這里再過幾日還有豆子做豆腐么怕是做了也賣不出去人光吃豆子要漲死的,我看你還是和我們一處,你的相好多,便托于你四處串聯起來,到時候大家都聽買活軍的號令行事。”
豆腐三嫂聽了這話,點頭道,“若是你譚老四要出頭,我要罵你癡心妄想,你這急性子不是做主的人,做個急先鋒倒是不錯,既然是買地的女吏目,那我也服膺,待磨完這波豆子,我就出去傳話你既然來了,豆花裝一碗走,給你家幺兒吃。”
說著,去里屋端了一個大碗出來,里頭空落落沉浮著兩塊嫩豆花,個頭都不大,譚老四接在手里,卻不走,而是笑道,“三嫂,厚顏再討些秋油,我們家里兩個月沒錢買這些調料了。”
豆腐三嫂瞪了譚老四一眼,又伸手擰了他那恨不得扎到胃里的腰帶一下,道,“你再瘦下去,以后別登我家門”
到底還是取了醬油醋出來,滴了幾滴,譚老四大笑,“三嫂放心,這牛再瘦,歇一歇地也是耕得動的。”
話雖如此,卻也到底很怕三嫂要驗貨這幾個月實在是餓得厲害,做那事的力氣真沒了,因此忙撇著腳,小心地護著碗走回家里,把兒女們都叫過來,手里拿著調羹道,“我喂誰誰吃,不許搶”
孩子們早擠了過來,一個個嗷嗷待哺,如雛鳥一般,把豆花含在嘴里舍不得咽,都是滿面陶然,三四個孩子,不過是輪了兩圈,兩塊豆花就快被吃光了,譚老四把最后一勺喂給老爺子,老爺子擺手道,“我不喝,我不吃這個你吃,你吃。”
譚老四一勺子塞進去,道,“值得什么一口豆腐而已,過了這個坎,咱們好吃好喝的日子有得是呢,到時候咱們把三峽給炸平了,乘船去南面,我做工給你們買炸雞吃”
炸雞對于巴蜀來說,尚且是從來沒有人吃過,只在報紙上偶爾聽說的新鮮東西,譚老四這么一說,孩子們的喉嚨都往下不住吞咽,埋怨道,“爹,別說啦,又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