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試卷多簡單也好,只要有了女特科,那就一定要有女子家塾,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京城是首善之地,朝廷既然下令去做,那就容不得底下人拖拖拉拉陽奉陰違,因女特科籌辦不力,上個月朝中就有好幾個大人被申飭,考績受累是現放著的事情。這會兒,在京里開女塾那就不叫輕佻無行,叫做得風氣之先。”
自從買活軍崛起以來,京城這幾年的變化也是顯著的,各種各樣的新鮮事物,在城中掀起了一陣陣的新風氣,讓老古板們大搖其頭,深感無所適從,這種風氣的改變,從太多地方可以看出來,甚至已經達到了數月之間門,民風便有一變的程度。
就說這茶樓吧,原本在京中也不過就是十幾間門,而且主要形式,還是以茶攤、矮茶棚等為主,便是有屋子,也說不上多氣派,很多時候是二葷鋪子也兼賣茶酒,小屋舍里早上用茶,中午用飯罷了。
但自從買活軍在武林興建了他們的買式二層茶樓,創造性地在天井中用了鑲嵌式玻璃頂戲臺,這下可不的了,一兩年內,帶賣茶的戲園子,猶如雨后春筍,在京中已是開了十幾家出來,各大戲班子,除了唱廟會之外,也多了一個演出的平臺,而京中的老少人家,不分貧富也都養成了上茶樓聊天說事的習慣。
甚至于很多茶樓還分了女客專門的雅座,雖然區域不大,但這也說明了一點,那就是京城的女子,除了出門做工、拜佛之外,平日里又多了個消閑的去處,而且,這是為官民都承認的正當行為,哪怕是書香門第的小姐,閑來無事,帶上老媽子、丫鬟雜役,也能到茶樓里坐坐,喝喝茶,聽聽報,看看戲臺上演出的新戲了。
再進一步,也有些茶樓中,已經公然有男女雜坐了,甚至雜坐期間門的女子,已不像是從前那樣,會被人默認為表子外婦,雖然還會因為大膽的作風而引人側目,但畢竟眾人心中,已經多了一重預設和男子雜坐的女子,或許是表子,或許只是個膽大的良家婦人,跟著同樣膽大的親眷一起出來游玩。
雖然他們心中對于這樣的行為或許各有看法,表示反感的人也還有很多,但歸根到底,出來喝茶的女人,不再被視為是風塵女子,這確實已算是不小的進步了說來也是好笑,這正經人家的姑娘都到處亂跑的時候,京里的花魁伎女,最值錢的那批外婦,反而還珍而重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比大家小姐還要更大家小姐呢。
尤其是在這個時節,女特科剛考完的時候,哪間門茶樓里都能傳出女子的嬌笑聲這是女考生們在開茶話會,會試的舉人們,輪流在酒樓做東,行令唱曲,觥籌交錯聯絡人情,女子們則開茶話會、讀書會,談天說地,許多茶樓都臨時擴張了女座的范圍,也改易了茶樓里上演的戲碼,多演些何賽花巧種田、鴛鴦錯、女掌柜下南洋這樣的時新的劇目,來討好這批因買地新風而應運而起的女娘們。
“劉大哥講話理太偏,自古來男耕女織誰享清閑男兒漢,當得兵,經得商,做得官,今日誰說我女子不如男”
這是女掌柜下南洋中,買地女掌柜徐金花和鄰居辯論,是否要下南洋去做生意的一段,鄰居劉大哥認為女子坐船南下是異想天開,在異域受到的危險比買地更大,徐金花便以這一段唱詞反駁,這段詞,唱腔跌宕起伏,鏗鏘有力,一反昆曲一唱三疊、婉轉裊娜的特點。
雖然是戲腔,且是花旦唱,但豪邁而有中氣,曲調明快,介乎數來寶和昆曲之間門,朗朗上口,歌詞直白,容易傳唱,這也是買地的戲劇,流傳到北方后被本地的戲班子學習所發生的變化,而且,內容也非常討巧,惹來女座上一陣嬌笑拍手,叫好中還有銅錢扔去舞臺上討賞,幾乎要砸到了戲子的腳,茶館里又是樂聲,又是歌聲,又是銅錢落地的清脆碰撞聲,又是笑聲,端的是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