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不敢耍心眼子了,連忙用了剩下半塊,都搓好了才喊了一聲,“放水”
那邊水車一響,淅淅瀝瀝水又淋了下來,徐地主連腳趾縫都搓了,和張老丈互相搓了背,只覺得渾身輕了三斤,此時另一桶水也放完了,徐地主便被叫著走去屋外,得了一塊厚布將身子擦干,頭發很短,甩了幾下,又擦了幾下也就干了,不虞吹風受涼。
“你家里送了衣裳來,兩套。”城里原本幫閑的徐六哥匆匆進來撂了兩套衣裳,都是齊全的,“鞋也有。臟衣服這里一總收去洗曬了,過三日來取。喝茶么”
茶是便宜的,更衣間出來是兩大間休息的屋子,里頭做了些長椅,可以往下躺,徐地主怎么都是要等張老丈的,花兩文錢買了兩碗茶,往椅子上一倒,旅途疲倦煙消云散,幾乎要打起鼾來,他想和徐六哥打聽一下家里的境況,但徐六哥忙得很,進進出出幾乎腳不沾地,這一下進來二十幾個客人,浴室里人手顯然緊張。
點頭打著盹,過了小半個時辰才等到煥然一新的張老丈,張老丈不斷左顧右盼,一句話都講不出來,在徐地主身旁坐了,忙忙地用了一碗茶本來不用也是可以的,甚至更合一貫省錢的性子,但一來錢也付了,二來這里燒得太暖,又洗了澡,也著實渴了。
買活軍的兵士都在另一間浴室里,并沒照面,那幾個外鄉人洗好以后被領到別處去了,徐地主和他的伙計們陸續都聚在這里,大家贊嘆了一番,也是思歸心切,約了明日結算工錢,便分頭走了。徐地主去算浴資,倒也不貴,水按桶算錢,兩桶一文,胰子一片一文,茶一碗一文,一個人三文錢可以舒舒服服洗一個很體面的澡,倘若不急著回家,便是在這里睡上幾個時辰,地方夠也沒人來驅趕。
張老丈立刻就開始算賬了,“一個人做工一日二十文,來洗個澡若不用胰子,或是和旁人合買,也就一文、一文半,熱熱乎乎的,極是清潔,很可以常來,只可惜一點,沒有浴池。”
徐六哥笑道,“浴池六姐不肯建的,六姐說,浴池是很多傳染病的媒介,公共浴場只能有淋浴,不許有浴池。”
買活軍的話,外人總是聽得半懂不懂,徐地主也不太懂,但在親家面前竭力做出鎮定的樣子來,也不追問,帶著張老丈回家。“家里應該都知道了,衣裳已送來,飯應該也快做得了”
衣裳送來了,家人是不會等在門外的,徐家哪里有這么多人手了,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每日要上學、要做事,還要操持家務,不可能寒冬臘月候在門外專等他們。兩老袖著手左顧右盼地往家里走,張老丈說,“城里實是熱鬧人人都看著很忙”
確實如此,街上沒有一個閑人,連乞丐都沒有,本來亂世也沒有什么殘疾乞丐前些年都餓死了,那些青壯乞丐,但凡還能動的也全都被強制收容起來,為買活軍做工,買活軍容不得有人不在他們管轄之下,為數不多的一些病人也被送到醫院里去。因此街上走動的全都是健康而且忙碌的人,不管年紀多少都透著一股匆忙勁兒。城里還有好幾處堆著磚瓦,一看就是在大興土木。
徐家很快就到了,從主街拐進小巷子里,一個小巧的院子,院子里兩層小樓,徐地主看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全是水泥建的,橫平豎直,鑲的雪亮的玻璃窗,院子里地也平了,開的一條小渠和外間的石渠相連,院子里廚房、茅房都修了有,兩個兒媳婦從廚房出來,手里都端了菜。“老爺爹”
二兒媳婦趕緊飛跑著進去把菜放下,出來拉著張老丈,“爹呀”久別重逢,她的眼睛不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