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丈哦哦地應了幾聲,眼神還牽掛在房子上,這樣的房子,這樣的房子
在若干年以后,一些古民居會被保護起來,成為文物,也會有很多專家呼吁保護古建筑。其中一些古建筑蘊含的美學也會讓人嘖嘖贊嘆,比如那雕花的窗欞和屋檐,有些的確可以被稱為是藝術品。但一來,這些雕花擦洗起來非常麻煩,最多只能數年一次,平時不是在積灰,就是在緩慢褪色,二來,所有的木結構房屋都有采光和取暖的沖突問題,這兩者不可兼得。第三,木結構房屋對蟲蟻鼠的抵抗力很差,也有腐朽臟污的問題,隔音也算不上好,取暖則多數只能靠熏籠、炭盆。因此這水泥房屋四四方方的樣子,對于徐地主和張老丈來說反而具有美學上的沖擊,不但是這種規律統一本身的美感,還有其中暗示的舒適度帶來那種潛移默化的高級感。
徐地主花了很多畝地才換來這棟房子,就算是建成仙宮只怕也挑得出毛病,但他如夢似幻地走進房間,一句話都沒有說屋內是很暖和的,和浴室一樣,從地底下暖上來,沒浴室那么燥熱,但帶了暖意。江南的冬天屋內往往冷過屋外,但徐地主的新房子沒有,現在已是傍晚,若是往常屋內早暗得看不清了,得點上燈,但現在,暮色透過玻璃窗映進來,人臉上的表情還是清清楚楚。
徐地主家原本是一進的院子,上下兩層樓,二樓的三個房間低矮狹小,高個子都站不直,老鼠成天在房梁上跑,大白天進屋要掌燈,不然什么也看不清,下雨了許還要漏水,就這樣給兩個沒出閣的女兒住了一間,幾個孫輩分了兩間,底下五間,一間是堂屋,他們老兩口住著一間,兩個兒子兒媳成家了住一間,小兒子住著一間,他們家沒有雇人,這樣將將是夠住。若是來了客人就要騰屋子,現在上下修的都是五間屋子,樓下堂屋那間是格外大的,在樓上就修成了一個起居室,做成了一個炕,濕衣服都烘在那里,因為二樓也燒了炕,一樓格外暖和,徐太太衣服穿得明顯比往年輕薄。孫兒孫女也很活潑,樓上樓下瘋跑便連樓梯也比木房屋輕緩,沒那樣陡峭。原本的樓梯幾乎是直上直下,老人家上二樓非常不便,現在則完全沒有這個問題。
幾間房看下來,張老丈說不出話,坐在堂屋里喝了半盞茶猛然問,“一天要燒多少柴”
這是個很實在的問題,也是這房子唯一的毛病,其余其余自然是只有好的這房子,你在這間大哭大鬧,門一合攏,隔鄰只能聽到一點動靜,光這一點勝過木板房多少
他女兒說,“如今城里燒煤呢,蜂窩煤,從彬山運來的,一天七八斤,咱們到底是南方,本身暖和,借些熱氣罷了,一個月二百四十多斤管夠了還隨時都有熱水一斤煤不過兩文錢。”
“兩文錢”張老丈大吃一驚,幾乎站起來,“兩文錢”
徐地主的心則猛地往肚子里一落兩文錢的煤價,一個月不過是五六百元,他們家十口人,等于一人一天花費兩文錢取暖,做工怎么也有二十多文得,這還是花得起的,不至于花家底。這房子已花了他不知多少籌子,徐地主還沒算過自己販農具的生意能賺多少,現在節儉的心思很強。
但張老丈不易接受這個價格,他質問道,“一斤煤怎么只要兩文錢”
煤和炭一樣,當然都不是平民百姓能用得起的,煤炭對百姓來說一直都是珍稀資源,碳價很貴,燒個炭盆要全家人一起用,還要在上頭坐著熱水,便連木柴其實也是緊缺的,南方還好,北方的柴本就不便宜,到了冬日還更要漲價。百姓們追求的并不是暖,而是不要凍死,熱有時候也是一種寶貴的資源,所以不論南北,冬日洗澡都被視為不良習慣,便是大富之家也有人因為輕率洗浴而染上風寒一病不起,更不說平民百姓了。
就是煤價最便宜的時候,也要五文一斤這是起碼的,兩文一斤,這價格讓張老丈很震撼。他女兒笑嘻嘻地說,“平價煤,按人頭限購,一個人一個月三十斤,若是要再買,八文一斤。”
八文一斤也不貴張老丈說,“彬山產煤么這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