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們也開始出來為官府做事了”
葛愛娣的音調高起來了,她在燭光下仔細地觀察著說話人的臉色,“是一個太太還是兩個太太難道是所有的太太”
這樣的場面冬日里的泥屋內,燃了兩個火盆,讓男女可以分開圍火盆坐著,七八個鄉民聚在一起,屋里還點了兩根蠟燭,火盆的周圍埋著一種新種的叫做土豆的作物,做為夜話時的點心。這樣的場面,在以往是很罕見的,就算是村里的大戶人家宴客時只怕也不會這么奢靡,因為蠟燭一向是很昂貴的,火盆在冬日一間屋子多數也只有一只,如果一個家庭可以用得起兩只火盆,那么無疑便是極殷實的,更不必說吃完了晚飯還有點心了。
這種叫土豆的小圓蛋子是今年新種的,秋收后買活軍發的種子,年前剛剛收成,種得不多收得卻很不少,一個個圓圓的,大的也有拳頭大小,小的如雞蛋一般,撿了小的埋在火灰里,過上大半個時辰刨出來,吹吹灰撕開皮,入口軟爛,果肉黃橙橙的非常喜人,有一種異樣的濃香。豪村上下都很喜愛,拿來做夜宵的人家也逐漸多了起來,當然各家都留出了種子糧,這種東西是可以飽腹的,可以飽腹,那便值得各家的農把式琢磨著將它種得又多又好。
火盆里燃的也不再是灰大又不暖的碎炭,而是買活軍組織村民進城運來的蜂窩煤,這些東西原本不是農戶人家可以想望的,但話說回來,今年賺到的東西都是籌子,儲存著實在沒有多少指望,而且這些蜂窩煤又是這樣的便宜兩文錢一斤,若不買簡直就是吃了虧因此這些蜂窩煤也就進了豪村的人家里,今年村子里要比往常暖和得多了,而徐大發、葛愛娣這樣的村民家里也就多了一些夜里來串門的客人。
若是以往,夜里是不敢來的,因蠟燭也好,油燈也好,都是很昂貴的東西,因為這些都是要用葷油做的,但今年還是買活軍,當然還是買活軍帶來了一種新樣式的蠟燭,首先賣得很廉宜,價格是從前的幾分之一,而且并不用剪燭花。所謂何當共剪西窗燭,燃著的蠟燭需要常常修剪燭花,因為燭芯被燒成炭了之后,會一直矗立在蠟燭中央,十分礙事遮光,而這種新蠟燭的燭芯是用三根棉線編織在一起的,好事者觀察過,其中的棉線會被燒得軟卷下來,匯入燭淚中燒化,便不用特別地去修剪它了。
這樣的蠟燭要比舊式蠟燭明亮得多了,這對香燭鋪的生意一開始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但很快香燭鋪便從買活軍那里躉貨來倒賣,規矩也是每人限購,而且價格是買活軍定死了的,縣里有三家香燭鋪,其中有一家的老板因此丟了腦袋。因大家都能想得到,這種蠟燭若是往外賣,可以賣得很高的價格,這老板便私藏了大約一百對,往外偷著販賣,但很快賬本便被買活軍的人發現不對,而且買活軍的人竟是鐵面無私,對老板的孝敬絲毫都沒有動心,扭頭便報告給謝六姐,一整條線都被揪了出來,家族式犯罪,從香燭鋪到往外夾帶的修路兵卒都是親戚。
香燭鋪老板沒了腦袋,其余人都被送去彬山做苦役。而剩下兩家老板的生意就做得很老實了,絲毫也不敢欺瞞顧客,因為他們也聽說了,那個掉腦袋的倒霉蛋其實早晚都要壞事,即使查賬的人沒有發覺不對,也有不少人知道內情了以后,明里暗里地寫匿名信往衙門里投遞,揭發他們的走私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