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黃太太之外,她家余三個女仆倒是被找出蟲子,應當是在船上睡在地上,新染上的,此也被委屈剃了頭,即使早打過了招呼,剃頭時也無不潸然淚,澡堂里就有賣義髻的,倒急切地用自己的私蓄買了來,已是佩戴妥當,在一旁等候黃太太。
黃太太是個急性子,見眾人走了,只余她一個,便覺焦躁,又想到丈夫不在外頭等了自己多久,更是心急,思來想去,將心一橫,從外頭的通又返回了剃頭處,問,“我雖有虱子,但也能剪個短發嗎”
剪發的也是幾個女娘,這又是很少見的,為剃頭匠一向是只有男人,他們走街串巷,為小兒刮頭,為男人修去面上的雜毛,剪掉過長的頭發男人的頭發一般不會留得太長,一般最多到背中部,夠束冠便行了。而女娘留長發,平時是不必剪發的,偶然請三姑六婆來刮面毛。只有在買活軍這里才有剪發的需求。
由浴室里很熱的緣故,這幾個女娘穿得也不多,看得出她們身材瘦削,并不高,或許是南方女子但從神情上看,這是個典型的買活軍女娘,她臉上浸透了黃人的自由,黃太太從自由這個詞又找到了一個冷門的詞來形容她們,自信。買活軍對誰似乎是這樣的態度,不論是顯著窮過他們的,是顯然比他們要有出身的,他們是一樣公事公辦的態度。
“想剪到哪里”
她們問,似乎也并不奇黃太太的理由,只是讓她坐來,便連這態度也是極新鮮的,黃太太從前遇到的所有女娘極其喜歡打聽,不分年齡段,不分消息類別,像是在家里關得太悶,所以一旦有機會便發狂地想要一切。黃太太剛成婚時很不耐煩這樣的急切,所以她和周圍女眷的往來并不多,直到她一個人悶在家里在是呆得太久,才逐漸能夠理解。即便如此,她也依舊是更喜歡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有人會來問理由,來規勸,要剪發,剪就是了。
“剪到這里吧。”她先比了肩膀,隨后又趕快反悔往移了一點,“這里了。”
買活軍用過的理發工具有剪子、梳子、刮刀、剃刀,不過多數時候只用剃刀,而且面前是有鏡子的,估計是怕刺激被迫剃頭的女娘,她們雖然不殷勤但卻很貼,剪了便遞給黃太太一面鏡子,讓她自己舉看,“給你把頭發削薄了點,綁看,要戴狄髻就自己用頭油抿抿碎發。”
黃太太不免舉起鏡子左右張望,買活軍的女娘送了她一截兩頭打活結的紅繩,“你先把頭發挽起,發圈套到根部,再抽緊活結,隨后把兩頭系就行了。”
她給黃太太看了看自己的頭發,果然也是這樣綁的,“我們叫馬尾辮,很方便。另外你這頭發賣嗎若賣的話剪發就免費,能多給你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