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父親還在,問過那妹兒的家人跟妹兒自己,問愿不愿意跟著去。”
老寨長如生機瀕垂的老樹,渾濁目光里滿是回憶,聲線老邁低沉,“妹兒說愿意,她家人也說愿意,愿意”
“他們留下食鹽跟厚布匹,帶著妹兒走了。那年五匹布每一戶都分了點,過了冬,沒死人,但布不夠,還是凍壞了好幾個大人。”
“第二年,他們又來了,但這回是直接找我父親,并沒有在寨民面前出現。他們說烏寨冬天寒冷,是因為得罪了山神。想要讓山神息怒,需要向山神進獻一位信女。只要山神滿意,還會賜下更多的布匹,甚至食物。”
“這不是件小事,我父親召集了烏寨里比較有話語權的幾位寨民,其中一個就是烏西嘎他爸。得知向山神進獻就能讓冬天不那么寒冷,他第一個答應了,他家大女當時正附和山神規定的年紀,他愿意進獻自己大女。”
“在烏西嘎他爸游說下,大家沒什么意見地全部通過了。進獻完信女隔天,那山頂就出現了十塊布匹跟大袋食鹽,還有糧食,所有寨民都看見了。山神的存在,從那時開始,深深地種在寨民腦海里”
“第三年,不用我們張羅,已經有寨民主動自薦,要把自家妹兒送去服侍山神,去過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
老寨長說到這,疲倦地嘆了口氣。
“后來呢”
烏西晴急著想知道后續地追問。
老寨長忽然發起了呆,靜坐在木椅上,眼睛直勾勾盯著一個方向,許久沒說話。
烏西晴看這架勢,心里一個咯噔,還以為人就這么沒了。
趙如眉神色平靜地抬手搭在老寨長手腕脈搏上,脈象弱得幾乎沒有了。照這趨勢,別說之后幾年,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還是個問題。
她忽然抬手,對準老寨長額間用大拇指摁了下。
老寨長如夢初醒,看了看四周,蒼老容顏滿是悔恨,“我又看見那些送出去的妹兒了,她們跟我說在外面過得好苦。她們想烏寨,想家了。”
“最初只需向山神進獻一個,中途發生了什么,導致延展到現在的六個”趙如眉一針見血地問。
老寨長分散的注意力慢慢集中,接著道來。
山神出現的五年里,都還只需進獻一位少女。但當時烏西嘎他爸一算寨里的妹兒,發現再這么下去,不光寨民沒有媳婦,慢慢的,給山神進獻的妹兒都會不夠。
為了讓山神息怒,也為了換取布匹食物。烏寨的女人上至四十,下至十五,開始懷孕。而男子承擔了尋找食物,種植作物,做飯洗衣的重活累活。
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并不總是讓人滿意。十個新生兒,七個都是男孩。對當時的烏寨來說,沒有勞動力的孩子是甜蜜負擔,只能咬牙養著。
“為了確保新生兒孩子是女兒,烏西嘎他爸一直到去世,都還在找方子。烏西嘎繼承了他爸的學識,成為了寨里的新醫師,三年時間里,他找到了方子,試過,有用。”
“服了藥方的女人,十胎都是女孩。”老寨長說,“冒充山神的那些人知道這個藥方后,把每年進獻的妹兒,從一個提到了三個。相應的布匹跟食物,還有一些我們從未見過的精美瓷器,也變多了。”
“嘶”
作為一個生長在現代土壤里的孩子,這種拿孩子做交易的行為,讓烏西晴整個人都不好了。
“最后又是怎么變成的六個反正是交易,有藥方,你還會擔心不夠孩子嗎是因為怨靈出現,所以你悔悟了,是嗎”趙如眉抓著重點詢問。
“三十年前的冬天,送出去的小妹兒在晚上回來了開門出去的寨民,都被凍死了。那年冬天,好冷,好冷。也是那時候,冒充山神的那五人里,換了三個新面孔,他們帶著那種武器,啪的一聲,就能打死一個人。他們逼我將進獻的女孩,漲至六個,送來的食物也更多了。”
“自從小妹兒晚上回門,烏寨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冷。但那時候只是刮刮風,現在啊,臨近要進獻那幾日,會下大雪,讓人連門都出不了”
“每年送出去的小妹我都有印象,她們都回來了,烏寨的冬天越來越冷了。好些寨民初一睡覺,直到初七才醒,也有好些十天大半個月才醒,他們身子冰涼冰涼的。”
“再這樣下去,或許有一天大家都睡著了,再也不會醒了。”老寨長說到這,已經淚流滿面。
他悔,他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