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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冬。
塘馬山漫山的矮松在夜色下顯露出冰冷的黑色,松針冷香彌漫風中。
一輛計程車沿著山路上了半山腰,停在白色豪宅長長的階梯下,暖黃的燈光投射到很遠的范圍。
李煊頭戴一頂鴨舌帽,從衣兜里掏出幾張港幣付款,下了車。
計程車掉頭,燈光漸遠,他抬頭,看向那扇黑色的銅門。
從山腳便能眺望到這棟雪白的宅邸,前年剛修繕過的建筑物,輕盈地落在半山腰上。
李煊壓低帽檐,抬步走上臺階。每一步,都仿佛走過人生的前三十年。
十多年前,他十五歲,弟弟李赫才六歲,在這樓梯上摔跤了,膝蓋都摔破了,鬧得人仰馬翻,一群人沖上來圍著小孩,抱著他,哄他,請醫生來。
李赫坐在椅子上,兩條磕得青腫的小腿亂蹬,哭著喊要哥哥,不要你們。
因為霍敏和李輝的工作忙碌,夫妻倆對小孩照看不周,在李赫試管出生后,就是李煊一直帶大的,保姆都沒他貼心。
他一面要上學,一面要管弟弟。
在弟弟出生后的那十年間,一直是這樣過來的。小赫怕疼,愛哭,但不怎么鬧,不惹麻煩,還算省心。
距今為止,已有十多年沒有見過面了。
一聲,門從里面推
夜色下,李煊抬手敲了下門,指節叩響銅門發出沉悶的動靜。"吱呀開,菲傭沉默地朝他略一彎腰,抬手引他進到里面。
兩人在夜色下穿過沒有一朵花盛開的花園,走過一排常青樹,繞到了后山去,霍敏就坐在冰涼的石椅上等他。她頭發松散,兩指夾一根細長香煙,橘紅的光點映在鼻尖,從背影看,她并不像快六十歲的女人。
如果說李赫小時候是李煊帶大的,那李煊的童年,都是霍敏陪著的,當然,更多的時候是保姆帶著他。那時候他并不知曉自己的身世,還以為自己就是李輝和霍敏結合所生的小孩。
霍敏聽見腳步聲,回過頭看著他。
菲傭把人帶到,就離開了。
李煊站在原地,注視她半晌,才朝她走過去,頷首低低地喊∶"母親。在他真正的身世曝光后,就沒再喊過霍敏"媽媽"了。
霍敏從來沒有說過這個,好似也不計較。
"怎么這個時間來香港警察沒有抓你"霍敏抬頭,把煙滅在盤中道,"你坐吧。"她偶爾跟朋友在這里喝茶,以前還會開舞會,園子里有幾把椅子,海風把矮松的冷香吹了上來。
李煊點頭,坐在了她對面∶"我不待太久,過來只是想問您要一件東西。"
霍敏倒了一杯熱茶給他∶"要什么"
"地下保管室的一幅畫。"
"畫"霍敏拾眼
"我人還沒死,你就打著畫的主意了"
李煊目光坦蕩,也好似沒有一點可恥∶"您說過,以后把它留給我,但我現在就要。他語氣平常,且堅定,非要不可。
霍敏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你在歐洲做些什么,不關我的事,我管不著,但你要來香港放肆,我就會找警察抓你,不會讓你一錯再錯下去。"
"所以我不會偷它,我只是問您要它。"李煊直直地望進她的眼底,"不過一幅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