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虎聞言停步,慢慢轉頭,凝視她片刻,忽然沖她一笑,目光閃耀,神色飛揚,旋即大步離去。
姜含元目送,唇角始終噙笑。
明天就要走了。臨行,她應邀去往賢王府邸,有場為她而設的餞宴。
在這座城中,她不想見,誰人都可不見。即便是宮中那位少年。唯獨賢王是個例外。
其實即便賢王沒有邀她,臨走,她自己也會去拜望一番。
凱旋之前,賢王便已上書,以年老力衰精力不濟為由,辭去了他在朝中的一切職銜。
他確實老了,這個年紀,本早該含飴弄孫,然而從前空有引退之心,繁務羈身,何來隨心所欲。而今北境平定,皇帝雛鳳清音,正式親政,他自然去意堅決。
少帝苦苦挽留,卻是徒勞,無計,最后只能應許。當日,親手將賢王扶入尊座,領著百官拜謝,場面令人動容。不過對此,有多慮者,或是被蘭榮的下場震懾,大約是出于兔死狐悲之意,另有看法朝中已去攝政,少帝擺脫束縛,如去壓頂之山,豈會再能容忍掣肘。如蘭榮之流,在攝政王去后,于少帝便無可用之處,有如此結局,順理成章。如今還剩一位賢王,他自然也該退了。
似這般的論斷,屬大不敬,從前群臣輕視少帝,或還敢私下議論幾聲,如今隨他權柄在手,漸漸樹威,誰人還敢說出口,最多也就是私心所想罷了。何況君主之心,又豈是臣下所能體會的到的。不過,縱觀朝廷此前的數位中心人物攝政王遠離朝堂,如一輪曜日忽然當空消失,實情到底如何,人人諱莫如深,無人膽敢談論半句。蘭榮身敗名裂,下場可悲,固然是罪有應得,但未免仍叫人唏噓。對比之下,賢王歷武帝、明帝、少帝三朝,享有極大尊榮之余,也非無為,卻善始善終,真正可謂是福厚圓滿,叫人羨慕。
傍晚,姜含元來到賢王府,呈上準備的謝禮,賢王問束慎徽的傷情。
“他已無大礙。皇伯父送去的藥材收到了,功效不小,他很是感激。路途遙遠,他不能親自道謝,叮囑我,務必代他轉達謝意。”
“多謝皇伯父的厚愛。”
姜含元說完起身,走到賢王面前,深深拜謝。
賢王叫她起來“他傷情無礙,便是最大的好事。”
姜含元含笑應“正是如此。”
賢王沉默了下去,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姜含元便靜立等待。片刻后,聽到他喃喃地道“我記得他少年時的志向如今再無羈絆,能做想做之事,于他而言,是件幸事”
他仿佛是在和她對話,又似是在自言自語。口中稱幸,神色卻似不經意間,露出幾分淡淡的悵然。
“皇伯父所言極是。”姜含元再次應道。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這時,身后傳來一道帶笑的責備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