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含元轉頭,見是老王妃來了。她面上帶笑,走了過來。
“如今北境安寧,將士凱旋,君臣同心,你本最擔心的謹美的傷情,也無礙了,件件都是好事。還有一件最大的喜事,你空忙了大半輩子,從前天天盼著能有今日,如今終于成真,往后一身輕了,不去慶賀,反而要含元聽你說這些沒意思的話,不是老糊涂了,是什么”
賢王被老王妃說得啞口無言,搖了搖頭,忽然哈哈大笑,轉向姜含元“你皇伯母說得是是我老糊涂了慶賀都來不及謹美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怪我,掃你的興。你們快去”
老王妃上來,笑著牽了姜含元,帶她往外而去,一邊走,一邊拉著家常。
“永泰早早便帶著我那外孫兒一起來了。沾你的光,我總算又抱了我那外孫兒。還有那位八部王女,她也來了。就方才那么一會兒的功夫,沒看到你,一直在問。再不把你帶去,我怕她要自己跑來尋你了”
家宴設在王府后院的一處清凈之所,夜幕降臨,華燈高照,參宴之人不多,總共十來人而已。除了蕭琳花算是外人,其余都是出自王府的內眷,另外還有一人,劉向之女。她已和賢王的一個孫兒定親,如今只待婚期,也算是半個王府之人了,今晚便將她也接來。這是一個容貌秀麗的少女,性情溫厚,頗受老王妃的喜愛,吃飯的時候,因她和蕭琳花年紀相近,便安排同坐,兩人一見如故。蕭琳花今晚也顯得格外興奮,滿堂幾乎都是她的說笑之聲,又一杯接一杯地飲酒,待宴至尾聲,她已醉了,坐都坐不穩,險些滑落下桌。老王妃忙喚人來,將她扶去歇息,她卻仍是不肯放下酒杯,嚷自己沒醉,“我太高興了便是再喝一百杯,我也沒事。”
最近宮中傳出一個消息,少帝將納八部王女為妃。雖然婚期待定,但事情是板上釘釘,定了下來。事實上,這也是蕭禮先此次來長安的目的之一,除了參加凱旋典禮,他也帶著八部之人的期望,前來促成此事。如今心愿得以實現,蕭琳花的心情想必很好,多喝幾杯,本也沒什么,但眾人見她粉面生暈,說話口齒都有些含糊了,分明已是不勝酒力,卻還要再喝,因她如今身份有些特殊,豈敢由她,知她向來聽姜含元的,便都望了過來。
姜含元正和永泰公主坐一塊兒,從乳母那里接過她和陳倫的小兒,正在逗弄。那小兒身體嬌軟,姜含元怕自己弄疼了他,小心翼翼,輕輕抱著,永泰公主見她仿佛膽怯,笑著順口道“上次三弟來,他也是頭一回,我見他抱得就極是順手。”
姜含元有些無法想象那一幕,笑了起來。永泰公主見蕭琳花醉態可掬,便將兒子接了過來。姜含元走去,還沒開口,蕭琳花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口中抱怨“她們為何不讓我喝難得這么高興,我還能再喝”話音未落,眼睛一閉,腦袋一歪,人撲在姜含元的身上,竟是睡了過去。一時眾人暗笑,老王妃也笑著,搖了搖頭,忙打發人去驛館告知一聲,今夜王女留宿自家。姜含元親自送蕭琳花去歇息醒酒,入了一間布置雅致的屋子,扶她躺了下去,安頓好后,見她閉目,似已沉沉睡去,便站了起來,正要躡手躡腳出去,衣袖被人拉住。
她停步,見蕭琳花依然閉目,卻低低地道“將軍姐姐,你明天就要走了,下次再見,不知會是何日了。你再陪我一會兒可好”
原來她還醒著,并未真的完全醉睡過去。
姜含元啞然失笑,聽出她言語里似帶幾分懇求意味,怎忍拒絕,便和衣臥在了她的外側。
“晚上不用回驛館了,你留這里,安心睡吧。”
蕭琳花嗯了一聲,起先依然那樣臥著,慢慢地,朝她貼了過來,最后將臉靠在她的肩上,一動不動。
姜含元閉目假寐,但很快便覺察了出來,蕭琳花似乎有些不對勁,遲疑了下,睜眼,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你怎么了是醉得厲害,人難受嗎”
她翻身坐起,待要喚人取來些醒酒之物,卻見她忽然睜眼,跟著坐了起來,手掌壓了壓臉,含含糊糊道“太熱了,我去屋外吹下風。將軍姐姐你若有事,只管去吧,不必管我。”說著,沖姜含元歉然一笑,也不用人扶,自己爬下床榻,胡亂趿了鞋,朝外走去。
她腳步不穩。姜含元從侍女手中接過披風,跟了出去。只見她低著頭,只顧走路,漫無目的,最后穿過一扇墻門,入了梅園,停在一條小道上,定定立著,忽然,喃喃道“好快啊,將軍姐姐。我記得我第一次來長安,也曾在這里和你同宴,那時我什么都不懂,你也剛做攝政王妃不久。一轉眼,竟有兩年了”
夜風掠過梅枝,簌簌聲里,她沉默了下去。
姜含元注視著她的背影,片刻后,走到她的身邊,將帶出來的衣物輕輕搭在了她的肩上。
“你怎么了是有心事”她柔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