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陽光明媚,照在高王身上,他卻覺得自己后背發寒,額頭冒著冷汗,牙齒根都透著涼氣。
就在看到這身影的一刻,一切全都明白了。
他盯著立在殿階前的侄兒,指著他,咬緊齒根,呵呵冷笑。
“飛鳥盡,良弓藏。三郎小兒,可記得當年你小時,老夫還曾手把手教過你射雕如今乳臭未干,竟也如此謀算起了你的親叔父我有今日,豈不是被你所逼”
斑駁樹影落在對面那青年的臉容之上,半明半暗。
他并未接話,只平靜地道“皇叔,若是所料沒錯,城中武侯府監門衛里呼應你之人,此刻應已伏誅。侄兒敬你份位,早年亦是勞苦功高,你可自裁,免受羞辱。你去后,只要你這一族血脈子孫安分守己,我必保他們榮華,分毫不減。”
一衛上前,膝跪在了高王的面前,雙手托起那柄方才抵著他咽喉的染了血的匕首,恭聲道“高王請。”
高王面如死灰,“我乃高祖之親子,汝嫡親之皇叔,握有鐵券,可免十死”
那青年神色淡漠,恍若未聞。
高王面肌不停地抽搐,他的雙目從親侄兒的臉上收回,死死盯著那舉到了自己面前的利刃,終于,顫抖著手,艱難地,一分一分地伸了過去,握住了匕首,抬起來,緩緩橫到胸前,閉目,作勢絕望欲刺之時,忽睜目,猛地翻轉手腕,匕首激射而出,飛向了立于階前的人。
以他之身手,倘這一射得手,攝政王怕不立刻血濺當場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方才那跪在前的侍衛拔身而起,身形迅如靈猿,又猛如虎豹,瞬間擊下了匕首。
緊接著,另一人自袖中抽出一根索套,一下便套在了高王脖頸之上,二人各執一端,左右一收,活結一緊,登時扣得牢牢。
但高王是何等人,反應極快,怎會束手就擒,竟叫他雙手插入了索套,奮力往外拉扯。奈何他固然勇猛,這二衛身手也非常人能及,縱然束暉一身的本事,脖頸被套,也是無處可展。
套他脖上的繩索越收越緊,他的雙掌也深深陷入自己的咽喉,雙目凸出,臉膛發紅,發出了一陣猶如猛獸掙扎的嗬嗬之聲。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怪我不夠心狠,當日你的廢物皇兄,本就沒有資格繼位”
皇叔祖高王,拼勁全力掙扎,雙足胡亂蹬地,泥葉翻飛,龐大的身體,扭得如同砧板之上的一條鯰魚。
“三郎小兒你設計殺我你敢說一句你就分毫沒有僭越之心”
繩索越收越緊,高王拼勁最后一絲力氣,含含糊糊,發出他最后的聲音。
“別以為你將來就能善終我之今日,便是你之明日”
這聲音怨毒無比,如來自深淵的詛咒。
二衛齊齊望向攝政王。
他依然靜靜立著,微微垂目,看著頑強不肯死去的皇叔,目光之中,似帶幾分悲憫。二衛再次發力,高王喉骨徹底碎裂,這名昔日大魏猛將,終于停止掙扎,軀體變成一團軟肉,頭也無力地耷向了一側。
二衛繼續,片刻后,確定人死無疑,收繩,退到了角落,悄然等待。
攝政王在階上繼續立著。
風忽簌簌,吹動了鋪在頂上宇瓦隙里的松針葉,無聲落于他肩,又跌落在了他的腳下。
他走到了已然氣絕的高王身畔,低頭望著這張已然扭曲的臉,片刻后,彎腰,緩緩伸手,撫平那一雙不肯瞑目的眼皮,起身,從旁走了過去。
他回到了講經殿,在東西兩側無數道目光的暗暗注視下,入內,平靜地坐回在了自己的椅上。
蘭太后借著翚扇的遮掩,望了眼東殿這道片刻前不知何故出去又回來的身影,收目之時,眼角余光又瞥向立在西殿末的一抹絳色身影,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