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嘉獎的語氣道了一句,隨即丟下了她,騎馬而去。
姜含元怔了片刻,忽然回神,胡亂卷起外氅,急忙也上馬,追了上去。
那天他們是在傍晚回的。姜含元不欲讓他知曉身份,回到了昨日相遇的那個地方,便從后追上歸還了衣物,隨即轉向,就要脫離隊列。
“站住”
她出去沒幾步,忽聽身后傳來了他的聲音。她回過頭,見他從腰間解了一面玉佩,朝自己一把拋擲了過來。
“小娃娃,這是帶路酬謝你年紀尚小,不足以入伍,看你也呆頭呆腦,若真打起仗來,怕是要送命的若是因家貧投的軍,拿著這個回鄉,尋最大的一個官,就說是本王給的,換幾畝田地想必足夠,往后便在家中好生侍奉雙親,過幾年,娶房妻室,勝過你軍伍賣命”
那少年說完,便挽韁縱馬當先一騎去了,陳倫緊隨其后,其余人呼啦啦地跟上,一行人疾馳歸營,漸漸地,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耳中忽然又涌入了一陣極大的歡呼聲,姜含元感到身下的馬車放慢速度,最后,緩緩地停了下來。
她知道,她這一趟漫長旅途的終點那從最初的安樂王府更為祁王府,如今又被稱作攝政王府的地方,終于到了。
稍頃,她面前的這扇車門將會從外被人開啟,那名為束慎徽的男子,將會來引她下去,禮成,隨后,便是只有二人相對的這個漫長的夜了。
她再次閉目,在心里估算回去的大概時間。
攝政王府的大門大開,門前高懸紅燈,從門里望去,一條長長的,兩側燃滿了庭燎的通道,如火龍一般,將門里照得輝煌若晝。
攝政王下馬,朝婚車走去,即將引著他新娶的王妃進入這道門。
駙馬都尉陳倫,身兼京城天門司新掌和攝政王多年伴駕兩種身份,今晚這樣的場合,自是隨行同路。
但這一路,他的精神,一直繃得緊緊,絲毫不敢放松。
齊王束暉去年秋“暴斃”之后,向朝廷檢舉宗室成王極其黨羽的折函便沒有斷絕,牽涉者眾多,最初連安北都護姜祖望都在其中,稱其與成王有多年私交。后來攝政王將娶姜女為妃的消息被證實后,姜祖望才退出了被彈劾的名單。隨后,兩個月后,也就是去年年底,成王再次被人檢舉,私募兵馬證據確鑿,成王知無退路,倉促間于青州舉事,不過半月,事敗,成王自裁,一脈子孫連同黨羽宗族皆被誅殺,其余發徙嶺外,終身不得歸朝。
禍亂雖已消弭,保不齊還有遺漏的余黨殘孽妄圖反撲。今天這樣的日子,人多事雜,他豈敢懈怠,從渭橋入城到攝政王府的這一路,除了常規出動的兩司和禁軍明衛,沿途更是安排了數以千計的暗哨,嚴密監視道路兩旁圍觀人群以及房屋,包括屋頂,以防有人潛伏生事。
終于此刻,攝政王及姜氏王妃的翟車儀仗,這一列浩浩蕩蕩的人馬,到了府邸大門之外。
入了這扇大門,今晚這一場全城矚目的盛大婚儀,便算是圓滿度過了。
陳倫站在自己的位上,目光從正走向翟車的攝政王的背影上挪開,又掃了一遍周圍。
婚儀贊禮是來自禮部和鴻臚的官員,眾人身著冠服,各就位置,正候著攝政王迎婚車中的姜女下來,隨后入內。
今晚,能近身站在這里的所有人員,上從眼前這幾位當朝第二品,下到各部隨行和守衛,全部都是被暗中查了個底朝天的,沒有任何問題。
王府正門的周圍,道路空闊,沒有死角。
陳倫終于微微松了口氣,這時,目光掃到了對面數丈外的路口,忽然一定。
那里聚著今晚追隨迎親翟車觀禮的眾多城中百姓,全部的人,都已被攔在預設了路障的路口之外。然而這時,卻見一名童子竟從人群里脫了出來。
從陳倫這個距離看去,童子六七歲的模樣,看著像是調皮,脫離了大人的眼目,獨自向著這邊,蹦蹦跳跳而來。
不待陳倫發令,在那路口最近的地方,立刻便有兩名守衛上去,意欲將那童子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