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雁門,才幾個月而已。
那夜過后,她的心里堵了一塊石頭,堵得她難受無比。前幾天在公主面前,她極力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她想釋放出去。
她獨自在曠野里縱馬了一日,卻尋不回往昔的心情。天將傍晚了,這是一個晴朗的黃昏,夕陽落在原野前方的山頭之上。她停馬,向著夕陽凝目了片刻,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邂逅了那少年的黃昏,還有那個她這一輩子看過的最美的霜曉天。
宿營的那個夜晚。當陳倫和他猝不及防地提到那一天的時候,她就知他必定早已忘了。她也是。不是嗎。那塊他贈給當日他口中的“小娃娃”的玉佩,被她壓在箱底,多年沒有再重見天日了。
這樁婚姻于她而言,最理想的狀態是有名無實,將來某天,當他不再需要她了,平靜地各自回歸原本的生活。他可以愛他所愛,她可以回到軍營,繼續守護邊境,也可以去云落城,去聽無生誦經。如果那時候,他還在那里的話。平靜過完這一生,如果最后她沒有死在戰場。
如果不能有名無實,她也可以和他做真正的夫婦。但也僅此。經營所謂的感情,不是這樁婚事的必須。她更不想,是真的不想,和他發生任何的除了有必要之外的相交。
譬如,那一盤她原本覺得味道也是喜歡的鴨脯。
又譬如,那一個需要彼此口舌相纏的親吻。
明知是場權宜,今天又何必假戲真做。那也不是她的擅長。她更害怕,如果有一天她把假戲當成了真,不再是姜含元了,而他,依舊是那個忘記邂逅的攝政王。那么,不再是姜含元的那個她,歸宿又是何方
“王妃王妃”
那兩名被她甩在了身后的侍衛終于追了上來,看見了她面朝著夕陽的一騎身影,高聲大喊,到她身后,詢問是否可以回去了。
姜含元再次望了眼夕陽,忽然,面前掠過一道熟悉的鹿影。竟然就是幾天前他們費了極大力氣想要獵的那頭公鹿它的一角有個殘缺,姜含元記得十分清楚。
她想也沒想,摸了摸弓箭,調轉馬頭,毫不猶豫,立刻追了上去。
一夜過去了,第二天,她繼續追逐著它的腳印和蹤影,兩次再遇,又失之交臂。第三天。在她接連露宿兩個夜晚之后,幸運終于眷顧到了她的頭上。
傍晚,她在一道山崗側旁,再次發現了鹿的身影。
它已被她緊緊追逐了三天,此刻顯得有些疲憊,再了沒了起初的矯健和雄姿。它站在山崗上,垂下了它那原本生了一對驕傲鹿角的頭顱。突然,它看到她再次縱馬現身靠近,頓時彈跳,飛快地縱躍奔逃,就好像它在前頭兩天里曾做過的那樣。
但是這一次,姜含元沒有再給它機會了。她穩穩地坐在依舊快速馳騁的馬背之上,拉滿了弓,箭瞄準了前方那道正在竄逃的鹿影,倏然放箭。
她的羽箭朝著鹿直奔而去,不偏不倚,命中它的脖頸。公鹿兩只前蹄打了個趔趄,跪倒在地,身軀歪在了地上,四蹄朝天,一動不動。然而片刻后,這生靈竟突然又活了過來,從地上飛快地爬了起來,扭頭好似看了她一眼,隨即撒開蹄子就跑,地上,剩下了一支被折斷了箭簇頭的空箭桿。
姜含元停馬,看著鹿奔竄而去的影,笑了起來,胸中這些天來的郁悶之氣,忽然一掃而光
鹿射到了。她的游獵,也可以結束了。
她放下弓箭,轉頭辨認方向,想去和那兩名侍衛匯合,忽然,微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