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他已無數次地反復回想過她說的那幾句話了。她十三歲時遇見了一個少年,一面之緣,少年便就落入她心,再也不曾離開。
那一年他在哪里他恰也去過雁門。
他記得她曾對他說過,在他去雁門的那段時日,她不在,去了別的營地。
會不會就是那個時候,他終日忙忙碌碌巡視邊地,而十三歲的她,在另外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遇到了她生命中的那個少年
那深深的遺憾之感,再次如影隨形,又籠罩在了他的心上。
如果那個時候,她沒去別地,也在雁門大營,見到了他,那將會是如何
他當然不至于那般自信,覺得她也能對他一見傾心,但是至少,令她留下一個不錯的深刻印象,應該還是有可能的吧
倘若伴她長大的那個始終停在她心里的少年人,不是別人,就是他自己的話,那又該會是一樁何等奇妙而美好的事
水里的熱氣慢慢散去,水溫漸漸涼下。束慎徽感到了一絲冷意,散漫宛如游絲的思緒也跟著收了回來。
他決定不再胡思亂想了。
真正去接受一切,就像當日他想的那樣,來日方才,他們還有將來。
再這樣想下去,他怕自己會原形畢露,嫉妒得恨不得立刻就去把那少年從她的心里給挖出來。什么別的事,他都無心去做了。
好好休息吧。回來了,在他能夠抽身再走之前,仍有無數的事在等著他。
他出來,張寶迎上,說被衾已烘暖,仿佛怕他又要轉往書房似的,不住地催他上榻。
他環顧這間如今只剩他一人的寢堂,又想起了自己當初成婚之時將洞房設在此處的那一點心思。
當時如何能夠想到,這間闊屋,如今會變成他心下最好的一處所在。
他依了張寶的催促,待要上榻,沒想到老太監忽然來叩門,道陳倫求見。
他剛回,陳倫便連夜趕來見他,是因為發生了一件極是不好的意外之事。
半個月前,少帝秘密歸來之后,賢王便發現,少帝和從前相比,真的是大不相同了。
在他出走之前,他也表現過對政務的勤勉。但那種督促之下為完成職責的一舉一動與如今的自發之舉,完全是兩回事。這種變化,足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
仿佛為了彌補此前的過失,少帝于政事極是用心。雖仍未恢復上朝,但回來后,他便一頭撲到了政務上,親批奏折,常到深夜。
然而在宮外,對于少年皇帝的私下非議,并未因他的“病愈”而得到徹底的平息,相反,因為他最近的現身,又引發了一波議論。
就在昨天,有人密告到御史中丞那里,稱當朝一位大員的兒子和女婿在私宴上妄論少帝荒唐,前些時候也不知出宮去哪里走了一趟,如今方回,非明君之相,還不如攝政王借勢上位,人心所向,有利天下。
這名大員便是當朝的禮部尚書徐范。那個舉報之人,是徐家的一個奴仆,當時就在外面伺候,全部聽入耳中,因記恨此前受到的懲戒,偷偷檢舉。
此事不但涉及到對皇帝的非議,還將攝政王也牽扯了進去,極是棘手。
御史不敢直接上折到少帝的案前,也不敢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只能悄悄先將事情報到了賢王那里。
陳倫說,徐范收到賢王的秘密質問后,查證為實,系二人酒后妄言。他知兒子和女婿犯下了大不敬的死罪,當引頸就戮,自己也有失察之過,更是無顏開口,但還是懇求,看在他往日為朝廷盡忠的份上,準許他自裁替罪,饒過兒子和女婿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