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浪濤洶涌,但在水底,水流應當相對平緩。他這是想憑著一己之力,潛水渡河。
這是何其危險的舉動,河水混濁如同黃泥,水下根本無法視物,更不用說暗流和旋渦,稍有不慎,恐便不測。
眾人看見他剛下水,就立刻隨著浮木的一頭被浪壓得沉了下去,瞬間沒頂,無不驚恐,高聲呼喊,片刻后,待浮出水面,已是數丈之外的河水中央了。
“殿下殿下”
張密周慶沿著河岸追了一段路,只見那根浮木在寬闊的水面中央幾度沉浮,他也跟著幾度沉浮。
最后一次,當浮木再次出水,他卻不見人了。
“殿下”
張密周慶駭得魂飛魄散,當場跪在了泥地之中,睜大眼睛,望著前方那片濁水,但只見滿目茫茫,哪里還有他的身影可尋
姜含元派人送出消息之后,便遭遇到了突襲而至的熾舒大隊人馬。她帶著兩千士兵,退守到一座早已荒廢了的塞壘里,分班守住入口。
照她的估算,只要守上四五天,軍隊便能抵達。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援軍遲遲不到。她猜到應是連日大雨引發水汛,阻斷交通。現在,她和手下的將士已在這里被困七天七夜,也血戰了七天七夜。就在傍晚,又經過半天的艱難血戰,終于再次打退外面的進攻,幾個入口處,堆滿了被殺死的狄兵的尸體。
塞壘里的空氣充滿了腐尸和血腥混雜在一起的惡臭味。這種氣味,足以叫人嘔吐。但是對于姜含元和已戰斗了多日的將士來說,早已沒有感覺。他們即將面臨的最大的問題,也不是接下來的血戰,而是能喝的臟水都快沒了,剩下的可以果腹的干糧,也是消耗殆盡。再這樣被困兩天,不用外面打,這里就將徹底失去戰斗力。
塞壘外,狄兵起火烤肉的香味飄了進來。士兵們沒人說話,有的沉默地胡亂處置自己身上的傷,有的靠坐在墻邊的角落里,閉目昏昏欲睡,有的低聲嚼著自己僅剩的最后一塊干糧,低聲詛咒外面的敵人。
姜含元忽然站了起來,問周圍的士兵“你們都是為什么來投軍的”
士兵們一愣,望著她,起初相互對望,沒有人開口。姜含元指著自己坐在不遠之處的地上的張駿“你先說。”
張駿遲疑下,“我是家里人死光了,為求口飯吃,投身軍伍。”
姜含元點頭,問他身旁的一個士兵“你呢”
那士兵嘿嘿一笑“我想攢錢,將來回家能娶個胖媳婦兒。”
周圍的人都嗤笑出聲,那士兵摸了下頭,不服氣地道“你們笑什么你們誰敢說自己沒想過”
笑聲更大,原本低落沉悶的氣氛也變得輕松了起來。很快,士兵開始搶著說話。有的說想建功立業,有的說想光宗耀祖,好在鄉鄰面前夸耀。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
姜含元點頭笑道“不管你們投身軍伍的目的是什么,個個全是好兒郎,戰事原本就要結束了,你們很快就能回家,娶媳婦,生兒育女,蓋房種地,多好的盼頭啊”
她話音落下,士兵們無不悠然神往。但是很快,想到此刻的現狀,氣氛又低落了下去,再無人發聲。
姜含元語調一轉“今天晚上,會有一個可以突圍的機會,雖然艱難,但比困死在這里好。你們現在抓緊時間吃東西,休息,等養好精神,到時候聽命,準備突圍”
士兵們怕的就是看不到希望,最后活活困死這里。只要有希望突圍,再艱難,也無人懼怕。更何況,他們對面前的這位女將軍極是信任。她都這么說了,那就一定會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