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便像是一重又一重的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兒來,每到晚上,焦慮得合不上眼睛。
而他有奇怪的怪癖,精神一焦慮,就忍不住跑去刷廁所、刷露臺、洗鍋碗瓢盆,清理油煙機灶臺,還有邊邊角角的縫隙,半夜怕給寧晃吵醒,都是輕手輕腳、開著小燈做的。
誰知寧晃半夜起夜,迷迷糊糊趿拉著拖鞋出來上廁所。
就瞧見房子到處都锃光瓦亮,纖塵不染。
連沙發套都拆下來換掉,餐廳的地板已經被擦干凈,還打了蠟,他打開燈一看,甚至能瞧見自己的倒影。
而自家一米八幾的大侄子,穿著圍裙,挽著袖子,帶著粉色的塑料手套,在昏暗的燈光之下,跪在地上吭哧吭哧擦地板。
好一副受萬惡舊社會迫害的童養媳形象。
面面相覷三秒,大為震撼。
寧晃揉了揉眼睛,半天才冒出一句“你夢游”
他尷尬得想要撞墻,半天才咳嗽一聲,小聲說“不是,我就是睡不著。”
寧晃實在搞不清楚,他睡不著跟他擦地板有什么關系。
他尷尬地站起來,說“我一焦慮睡不著,就想做點什么吵著你了么”
寧晃把他拉起來,把他手上那雙的可笑的塑料手套給一只一只拽下來,扔到一邊兒去“你排解壓力我管不著,但是已經凌晨三點了。”
“你是要猝死了么”
他站在那一動不動,小聲說“不想睡,一閉眼就心煩。”
寧晃又把他圍裙解下來,說,傻逼,你越不睡覺越煩。
圍裙的系帶在背后,打了個不太好解開的結。
寧晃笨手笨腳替他解下來的時候,手臂環著他的腰,像是在抱他。
他盯著寧晃軟蓬蓬的頭發,恍恍惚惚想,原來他比小叔叔高。
他說,項目催得好急,好煩。
寧晃就淡淡說,說要不就不寫了,怎么還把人給逼瘋了。
他就笑,說那就畢不了業了。
畢不了業,就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就賺不到錢,賺不到錢
他陷入無盡焦慮的死循環。
被寧晃敲了一下。
“你不還會做家務呢嗎。”寧晃說“還他媽會給地板打蠟,我這輩子就沒見識過。”
他笑起來,說“又不能做一輩子。”
寧晃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又說“還有,小叔叔,我喜歡男人。”
寧晃說,你又不是沒說過。
“小叔叔,你能不能閉眼。”
他的聲音都快發顫了。
寧晃的話頭一下就停了下來,半晌,松開手,看了他一眼。
也許耳根是燒了起來的,睫毛也是在顫的。
沉默了許久,還是閉上了眼睛,別扭生硬地開玩笑“陸忱,你不會想大耳刮子抽我吧。”
他捉住他的肩膀的時候,感受到了緊繃的肌肉。
他俯身,陰影覆在寧晃的面孔上,目光落在薄而紅的嘴唇上。
他心臟跳得厲害。
卻又想起了太多。
怕父母親戚發現他對寧晃不一樣的情愫,怕影響到寧晃好不容易才稍有起色的事業。
又怕寧晃接受不了他的感情,連陪在他的身邊都成為奢望。
最后只得狼狽倉惶地直起身來。
也許過了很久,他額頭抵在寧晃的肩頭,用力抱住了對方,仿佛這只是一個粗糙而非細膩的擁抱“小叔叔,我好累啊。”
他感覺寧晃顫抖了一下。
也許是失望的,又或許是慶幸的,或者一切都是他的誤讀。
寧晃狠狠地捏起了拳頭,最后又松開。
由著他抱了許久,最后只是給了他一個腦瓜瓢兒。
說“別招我,滾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