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歪坐在榻上,眉頭緊皺。
謝大爺、謝二爺站在一旁,臉色不怎么好看。
三人都看著站在榻前的小謝蟬。
謝蟬小圓臉緊繃,神情嚴肅,迎著長輩審視的目光,緩緩地道“大哥哥坐在樹下看書,呂家哥哥和四哥他們朝大哥哥扔石頭,自己從梯子上摔下來了。”
這句話她已經說了很多次。
她告訴周氏,周氏不想多事,直接抱她回房,“團團,大人的事,你不要多嘴。”
謝蟬只好和其他人解釋,可她年紀小,沒人在意。
知州公子摔傷了胳膊,知州夫人帶著仆婦把兒子抬了回去。
謝大爺、謝二爺和二夫人去知州府上賠禮道歉,知州夫人兩道柳眉緊擰,笑了笑,說“算了,府上也有難處,總不能和一個有怪病的孩子計較。”
天還沒黑,知州夫人的話已經傳遍山中各府別院。
人人都聽說了謝家大房有個嚇人的、天生怪病的小郎君。
謝蟬知道,事已至此,知州公子到底怎么摔的已經不重要了,即使老夫人相信她說的話,也不會因為謝嘉瑯去得罪知州夫人。
可她仍然要當面把事情原委告訴老夫人和謝大爺。
因為真相如此。
所以謝蟬傍晚一直站在回廊下,堅持求見老夫人。
周氏氣得拍了謝蟬幾下,她仰頭看著母親,輕輕地道“阿娘,我看到了。”
她還小,不能驅趕那些欺凌謝嘉瑯的小公子,不能為謝嘉瑯主持公道。
至少,她可以說出自己看到的事實。
小團子不哭不鬧,安安靜靜地等在門前,一雙黑亮杏眼,白里透紅的紅潤臉龐,看著嬌柔乖巧,可是不管誰來拉她、哄她、勸她,她都不走。
老夫人聽了丫鬟稟報,有些詫異,把謝蟬叫進屋里,聽她說話。
謝蟬說完,望著老夫人。
粉妝玉琢的小女孩,眼神清亮,口齒清晰,看著小小年紀,眉宇間已隱隱有一絲落落大方的英氣。
老夫人和謝大爺對望一眼,沒有多問,心里已經信了謝蟬的話。
屋中一陣靜默。
老夫人示意丫鬟領著謝蟬出去,嘆口氣,看向謝大爺,道“小兒家玩鬧罷了”
謝大爺明白母親話里的暗示,垂下眼皮。
謝二爺瞥一眼長兄,板起面孔道“四郎被他娘慣壞了,驕縱頑劣,也不知道幫著他哥哥我這就把他叫來,要他給大郎賠不是”
一邊說著話,一邊揎拳捋袖,作勢要去叫人。
老夫人坐起身,皺眉說“這事我們幾個知道就行了,別鬧起來,免得下人嘴碎,傳出去呂夫人臉上不好看。”
呂夫人是呂知州的繼室,和二夫人差不多的年紀,愛出風頭,好面子。
謝二爺連聲答應,斜眼看謝大爺。
謝大爺心知這事只能糊涂,沒有反對,點頭應是。
兄弟倆退出屋,謝二爺朝謝大爺拱手“大哥,今天委屈大郎了。等他好了,我帶著四郎去給他賠罪。”
謝大爺擺了擺手,示意無事,回到自己院子。
謝嘉瑯癔癥發作過后身體僵硬癱瘓,被仆婦抬回房,昏睡了過去。大夫已經趕來看過他,喂他吃了緩解驚厥的藥丸,開了藥方。
一個仆婦一手掩著鼻子,一手端著煎好的藥,迎面匆匆走來。
空氣里飄來一股讓人聞之欲嘔的嗆鼻氣味。
謝大爺接過藥碗,推門進屋。
屋中靜悄悄的,窗扇緊閉,光線昏暗。
謝大爺走到床頭前,放下藥碗。
床帳模糊的輪廓暗影中,一道幽涼眸光望過來。
謝嘉瑯已經醒了。
他躺在枕上,面色蒼白,兩頰還有些泛青,漆黑眼眸注視著父親,薄唇抿著,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謝大爺嚇一跳,定了定神,扶謝嘉瑯起來,讓他靠坐著吃藥。
謝嘉瑯自己端起藥碗,不等謝大爺勸哄,一口氣喝完藥。
謝大爺看一眼空了的藥碗,心里暗暗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