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謝蟬果然又來了。
謝嘉瑯坐著看書,她就扒在一邊涂梅花。
畫筆涂抹紙張,發出沙沙輕響。
第三天,書案邊多了一張小凳子,正好是適合謝蟬坐的大小。
年底大家都不上學,謝嘉瑯還是每天看書寫字。
轉眼就過年了,到處是歡聲笑語。
謝蟬穿得很喜慶,紅襖子,紅裙,紅鞋,挽紅披帛,頭上纏紅絲絳,胸前戴金項圈,手上金臂釧,眉間一點紅花鈿,坐在謝六爺身邊吃膠牙糖。
謝府懸燈結彩,各房照舊圍爐團坐,親親熱熱地擠在一處守歲。
謝嘉瑯不在。
謝大爺派人去請他,他過來露了個面,默默離開。
這似乎成了謝府心照不宣的過場戲,丫鬟去請他,他露個面就走,眾人不約而同地松口氣,正式開始宴飲。
月上中天,謝六爺被謝二爺拉去吃酒賭錢。
謝蟬叫丫鬟盛幾盒點心,一盤剛從炭火里扒拉出來的烤芋頭,用提盒裝著,自己舉著燈籠,去大房看謝嘉瑯。
自從有了十二郎后,周氏一顆心都撲在小兒子身上,對謝蟬的管束松了很多。今晚下人在廊外放炮仗,十二郎很高興,手舞足蹈,周氏忙著照看他,以為謝蟬去找姐姐玩,沒有攔她。
除夕夜,府里下人也要和家人團圓過年,連守夜的仆婦都不知道躲在哪里偷偷吃酒。
主子們在前院,大房靜悄悄、黑魆魆的,只有廂房透出一點微弱昏黃的燈光。
春滿山河,萬家團聚,處處喧囂聲浪,這里卻冷清得像冰窟。
謝蟬納悶謝嘉瑯這么早就睡了
丫鬟去叩門,好一會兒,青陽的聲音從幽暗里傳出來“誰”
“是我,我來看長兄在做什么。”謝蟬提起燈,“長兄睡了”
青陽扒在院門前,搖搖頭,臉色晦暗。
謝蟬攏緊衣領,看著窗前那點朦朧燈火“哥哥是不是發作了”
青陽點頭。
“什么時候發作的”
“郎君下午就發作了。”
謝蟬驚愕“下午”
青陽小聲說“下午郎君的手突然不能動了,大爺叫人過來請郎君的時候,郎君剛剛好了一點。”
謝嘉瑯下午發作,剛剛恢復,丫鬟來請,他硬撐著出去打了個照面,一回到房里就倒下了。
一天下來,什么都沒吃,只喝了幾碗藥。
謝蟬心里泛起酸疼。
她問“怎么不去請大夫”
“郎君說,大過年的,別打攪大家過年的興致。”青陽搖頭,“要是吵嚷起來,大家過不好年,明年誰運氣不好,又得抱怨說郎君晦氣,害他倒霉。”
謝蟬知道,這樣的事肯定不止發生過一次。
她問“長兄怎么樣了”
“藥是現成的,郎君吃了藥,躺下了。”
謝蟬想了想,“我進去看看哥哥。”
青陽猶豫,不敢放她進去,“九娘,郎君叮囑過,他發作的時候不要讓你看見。”
以前的謝蟬聽了這話,可能會遲疑,她怕冒犯謝嘉瑯。
現在的她只躊躇片刻,道“不礙事,是我自己非要進去的。”
大過年的,不能打孩子。她任性幾次,謝嘉瑯應該不會生她的氣。
謝嘉瑯醒來的時候,屋子里一股烤芋頭的香氣。
一道紅彤彤的身影坐在炭盆旁烤火,紅襖紅裙紅絲絳,像一塊軟綿綿的紅發糕,頭發漆黑如墨,臉龐被炭火烘得紅撲撲的。
屋中掛了盞燈,長長的穗子一直垂到地面。
“哥哥,這是你送我的那盞燈。”謝蟬察覺到謝嘉瑯醒了,挪到床榻前,“里面的蠟燭燒完了,我請人重新安了蠟燭,還能用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