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騰地站起身“長兄呢”
不等仆婦回答,謝蟬已經推門沖了出去。
丫鬟在后面叫她,她置若罔聞。
大房院子冷冷清清,大夫人鄭氏住的屋子已經搬空了,角落里凌亂擺著幾只被丟下的空箱籠。
青陽蹲在爐子前熬藥,看到謝蟬沖進來,朝她搖頭“九娘,郎君病了。”
謝蟬放輕腳步,進屋。
屋里燒了炭盆,門窗緊閉,一屋子炭氣。
床上,謝嘉瑯裹在被褥里沉睡,面色蒼白,眼角微微泛青,黑色長發散在枕頭上,薄唇沒有一絲血色。
謝蟬眼眶酸脹。
剛才,青陽紅著眼睛和她說了這兩天發生的事。
鄭家大舅這次親自來江州謝家,不是為了考校謝嘉瑯的學問,而是要和謝家談判。
鄭氏早就想和離,鄭家覺得名聲不好聽,沒答應。不久前,鄭家太爺終于點了頭。
鄭家大舅和老夫人商量,他們可以把鄭氏帶來的嫁妝都留下,連外地的陪嫁田地也一并送給謝家,只求謝家同意和離。
老夫人十分氣憤,拄著拐杖要罵人。
謝大爺攔住她,長嘆一聲,“娘,阿鄭早就想走了,讓她走吧。”
鄭大舅急著在過年前辦好和離的事,派仆婦上下疏通謝家各房關系,送厚禮給謝家宗族族老,幾天內就拿到和離書,帶著妹妹回安州。
寫和離書的那天,族老看一眼站在一邊的謝嘉瑯,眼神詢問謝大爺和鄭大舅大郎該怎么辦
鄭大舅表示,謝嘉瑯是謝家血脈,當然要留在謝家,不過鄭家愿意出一筆錢供謝嘉瑯花費,鄭氏的嫁妝就留給謝嘉瑯。
謝大爺搖頭拒絕“謝家的兒郎自然是謝家來養育,不勞外姓人操心。阿鄭嫁給我這些年,委屈她了,她的嫁妝還是帶回去吧,我們謝家也是要臉面的人,做不出霸占娘子嫁妝的事。”
兩人爭來爭去,一個不肯帶走鄭氏的嫁妝,一個不肯留,最后族老拍板,在和離書寫下嫁妝冊子交給老夫人保管,直到謝嘉瑯娶妻。
鄭謝兩家為和離之事奔忙的時候,謝嘉瑯始終很平靜。
他照舊每天讀書寫字。
鄭大舅過來看他,試探他的態度,他沒有吵鬧,“阿爹阿娘想和離,那便和離罷。”
他看著兩家人互相指責,吵得臉紅脖粗,看著謝大爺在和離書上畫押,看著鄭氏拿到和離書后喜極而泣,如釋重負。
鄭氏離開的那天,謝嘉瑯去送行。
當大船離開渡頭時,這個一直冷靜沉默的少年忽然對著大船喊了一聲。
“阿娘”
少年悲愴的呼喊回蕩在江面上。
沒有回應。
少年沿著江岸跟在大船后面跑,“阿娘”
他好好讀書,他每次考試能得到先生的夸獎,他可以像表兄鄭觀那樣,讓阿娘為他驕傲。
他不是她的恥辱。
大雪紛飛。
載著鄭家人的大船如一尾靈活的魚,消失在霧蒙蒙的江面上。
天地之間,一片蒼茫。
少年立在大雪中,寒風吹透衣衫,背影孤絕。
從今以后,他沒有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