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計殷勤地鋪紙磨墨,謝蟬接過筆,略一思索,在紙上勾出一枝海棠。
片刻后,謝六爺來到酒桌前,苦著一張臉朝潘嚴兩位主事深深作揖。
“小女莽撞,讓兩位見笑了。”
“六爺太客氣,令嬡小小年紀,沉著大方,是我們兩個長輩無狀那花樣子,六爺看是不是我們家定下了”
主事話鋒轉得太快,謝六爺怔了怔,長長地嘆一聲,憂愁道“小兒家家的,能懂什么不瞞兩位,花樣子是有的”
他拿出幾張剛畫好的花樣子擺開。
潘嚴兩家主事一張張看過去,頓時兩眼放光,這些花樣他們都沒見過,用在婚宴上,肯定風光
說和人見狀,笑道“如果這些花樣六爺家都有,那兩位世交不如賣我一個薄面,各退一步,各選兩樣,如何你們今天這么鬧,嚇得六爺家小娘子出來勸架,六爺不僅不生氣,還客客氣氣請酒,兩位別為難人家六爺了,他是老實人。”
兩家主事喝了酒,經說和人調解,不想再鬧下去,順坡下驢,點頭贊同。
謝六爺卻一臉愁容,嘆道“這事卻難辦了”
說和人問“怎么難辦”
謝六爺一一道來“不瞞幾位,這些花樣子只是初稿,還沒有定稿,等定稿了,還要選木頭刻版,木頭要在水里泡上七八天,等木材潤了刷漿糊貼上粉本,大伙計一刀一刀按著粉本雕刻再然后才能染色,這么一套下來,起碼要一個多月”
兩家主事立馬道“不行我家現等著要用的”
謝六爺眉頭皺得老高,“現成的布我們是有的,就是花樣都是舊的,不如這個”
兩家主事一起指著桌上的畫紙“我們只要這幾張花樣的”
謝六爺一臉為難。
嚴家主事先把看中的兩張畫紙撥到自己面前,道“我們家可以多出工錢,請六爺多雇些工匠,務必早些趕制出來。”
潘家主事不肯落在嚴家后面,再次甩出一錠金子“我們也可以加錢”
老實人謝六爺抹一把汗,一副不敢得罪兩人的愁苦模樣,嘆息道“您兩位急著要那我們只能咬緊牙關勉強試一試了”
他趁機要了個高價。
接下來幾天,謝蟬沒回謝府。
謝家有現成泡好的木頭,謝六爺從里面選出大小尺寸符合要求的木材,要木匠刨平成板。
謝蟬連夜畫花樣子。
潘嚴兩家定下花樣后,她和師傅商量好正稿,按照兩家定下的尺寸在用來做粉本的素綾上作畫,后面的刻版、染色謝六爺親自看著,不用她操心。
幾天忙碌下來,謝蟬沒覺得累。
前世她日以繼夜趕繡活的那段日子可比這要累多了。
只要不碰針線,畫花樣子對她來說很輕松。
上輩子,她的繡活多以宮廷畫師的名畫為底本。
宮廷畫師侍奉皇族,個個畫技了得,隨便一個不起眼的畫師都可稱是國手。他們的畫作既富麗堂皇,寓意吉祥,又清麗高雅,不落俗套,雅俗共賞。
謝蟬研究過很多不同宮廷畫師的畫作,隨手就能畫幾張不一樣的花樣。
謝六爺卻覺得畫花樣子勞神勞力,很心疼女兒,要她回府休息。
謝蟬道“阿爹一個人忙不過來,我留下來可以幫著打下手。”
見女兒堅持,謝六爺想了想,干脆要她跟著自己一起去看夾版、拆版。
染布、曬布的大作坊在城外。
謝蟬剛下馬車就聞到一股酸臭刺鼻的氣味,進了作坊之后,里面的味道更加讓人難以忍受。下過雨,作坊里坑坑洼洼,污水橫流,染布的料水濺得到處都是。
她跟在謝六爺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著。
作坊里搬運布匹的伙計來來回回,看不清路,好幾次撞倒謝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