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六爺回過神來,叫伙計趕緊去隔壁酒樓叫一桌席面,請潘嚴兩家主事吃酒,又邀和兩家都交好的一個朋友過來作陪,說和兩家。
嚴家主事揮揮手道“酒飯先不急,令嬡剛才畫的花樣,我們家想定下。”
說著就要給定金。
潘家主事劈手推開人,摸出一錠金子塞過來“我們潘家下定了”
嚴家主事氣得又要擼袖子。
謝六爺笑著打哈哈敷衍過去,先把兩人請進內院,按定在酒桌前,倒上酒,要掌柜陪著吃。
外面也備了茶飯,伙計分別帶著潘嚴兩家的下人入座。
醫館大夫趕過來為兩家被打破頭的下人包扎傷口,謝六爺看兩人滿臉是血,一個還傷了后腦勺,后怕不已。
今天要是出了人命,衙門那幫貪吏非得榨掉他一層皮
忙完,謝六爺這才走到謝蟬身后。
她低著頭,正在畫燕子的尾巴,筆觸輕盈嫻熟,寥寥幾筆勾畫出一只斜飛的燕子,雖然還沒涂色,但燕子的活潑矯捷已是呼之欲出。
幾個大伙計圍在她身邊,交口稱贊。
謝六爺納悶地問“這是鋪子新出的花樣”
鋪子的花樣送去刻版前都要呈給他過目,他不記得看過這個花樣。
謝蟬抬起頭,收筆,杏眼眨巴幾下,回答他的話“不是鋪子的新花樣,我隨便畫的,潘嚴兩家人火氣太大,鋪子的花樣他們嫌陳舊,我想了個復雜的圖案慢慢地畫,好等阿爹回來。”
謝六爺回過味來,笑著摸摸女兒頭發。
謝蟬畫花樣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假如謝六爺遲遲不回,她還可以把石榴、萱草、青鸞、鴛鴦全畫上,要多喜慶多喜慶,畫上一天也畫不完,謝六爺就是光腳走路也該走回來了,而且潘嚴兩家人看她作畫也都冷靜下來,沒動手了。
至于搶布的事,她不擔心,謝六爺肯定能妥善料理,他本人親自出面,潘嚴兩家主事有臺階下,怎么也得賣他一個面子。
謝六爺看著案上的畫,笑容忽然一收,板起臉,道“團團,花樣是你隨便畫的,現在潘嚴兩家又都看上你畫的樣子了,搶著要,要是鋪子的師傅說你這花樣子不能用,兩家人說你騙人,你怎么辦”
謝蟬臉上仍是笑,促狹地道“我畫之前和他們說了,現在只有粉本,還沒有刻版,不能用的話,就說等選木材、貼粉本、刻版、夾板、染色、拆版、清洗、晾曬,一個月早過去了。”
潘嚴兩家的婚期都是下個月,兩家人不可能推遲婚期,自然會放棄這幅花樣。
謝六爺繃不住,也笑了,輕輕戳女兒一指頭。
“你呀”
他拿起女兒的畫細看,臉上神情如常,心里卻頗為震動。
謝蟬會畫花樣子,他早就知道,不過他一直以為那是小兒家畫著玩。
從謝蟬六歲起,謝六爺常常帶她到布鋪玩,她每次都先去看望養病的謝嘉瑯,問問功課,然后跟著謝六爺。
謝六爺想著以后家里肯定要分兩家鋪子給謝蟬做嫁妝,閑時就把謝蟬抱到膝頭,捏著她的小手教她打算盤,和掌柜討論生意時要她在一邊聽,讓她熟悉布鋪定版、染色、出布的流程,免得以后她嫁了人,對陪嫁鋪子的事兩眼一抹黑,被掌柜伙計誆騙。
謝蟬學得很快,謝六爺忙起來顧不上她時,她扒在案頭跟著師傅畫花樣子,看伙計染布,坐在小馬扎上觀摩大伙計刻版,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謝六爺只覺得女兒懂事乖巧,體諒父親,不吵不鬧,哪想到她真的在學本事,花樣子已經能畫得這么好了
剛才他說花樣不能用是在嚇唬謝蟬,看她如何應對,其實只看一眼他就知道,這花樣能用。
謝六爺突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大師傅試探過他的口風,問他謝蟬是不是想學畫花樣子,他當時回說謝蟬只是鬧著玩,不用管她。
“許師傅。”謝六爺叫來鋪子的大師傅,“團團的花樣子什么時候畫得這么好的”
許師傅答道“六爺,九娘一年前就能畫這么好了,她天分好,畫什么像什么,而且畫的樣子都很新鮮,那樣式好看又貴氣,我都沒見過,我還以為是六爺教她的呢”
謝六爺又是震驚又是歡喜,心思轉了幾轉,拿著花樣子問謝蟬“團團,你能再畫幾張樣式不一樣的花樣嗎”
謝蟬毫不遲疑地點頭“阿爹想要什么樣的我能畫。”
“像這樣富貴喜氣的,不用畫滿,簡單點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