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人影晃動,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而又態度鄭重,不敢敷衍。
一個個管事伙計來來去去,問事回話,謝蟬一件件料理清楚。
謝寶珠站在花窗后面,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敢出聲。
謝家各房知道謝蟬經常出門幫著打理繡莊鋪子,但都以為她只是打打下手,不知道主事的人竟然是她。謝嘉瑯考中解首、家中分產后,謝六爺覺得不必再遮掩,各房才驚訝地發現謝蟬在外面已經獨當一面。
謝寶珠很佩服謝蟬,她在外面做那么多事,回到府中還愿意和她這樣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說話,一點都不倨傲。
她看了一會兒,躡手躡腳回去,繼續陪周氏說家常話。
外書房的仆婦捧著托盤走了進來。
周氏掃一眼托盤,發現飯菜都沒怎么動,皺眉問“九娘沒吃嗎”
仆婦搖頭,道“九娘正要吃,范家的人來了,拿著帖子,說今天江州布商包了八仙樓的席面,請九娘過去吃酒。九娘就放下筷子,動身去八仙樓了。”
周氏眉頭皺了一下,今天謝六爺不在家,謝蟬一個人赴會,她有些擔心。
“能不能推辭不去,或是讓管事替她去”
仆婦笑著解釋“娘子不知道,這幾天是立冬,這布商行里的規矩,要問天時,請上年紀的老人看今年冬天的天氣,還要卜卦,卜出的卦象說今年冬天冷,那人人都得多扯布裁衣裳,是布行里的大事,要辦酒宴慶祝。往年沒人請六爺去,今年范家郎君親自拿著帖子來接,九娘說一定要去。”
周氏一聽是大事,不管有沒有聽明白,點頭道“那是得她親自去,多叫幾個人跟著。”
謝寶珠坐在一旁聽著,暗暗咋舌,九妹妹好厲害。
八仙樓側門。
范德方跳下馬車,等謝蟬下來,上前,皺眉道“世叔今天不在,九娘一個人,能不能應付得來”
謝蟬笑問“怎么,今天這場席面是鴻門宴嗎”
見她不慌不忙,范德方也笑了一下,不過眉頭依然皺著“可不就是鴻門宴你們家的買賣太好,恨你的人多著呢我聽說余家前不久又關了幾家鋪子,他們家一定會聯合其他人找你麻煩。九娘,我們范家雖然是江州布行的行首,但是也不好太偏著你。”
“我明白四哥的難處。”謝蟬低頭整理披帛,“余家關鋪子的事我已經聽說了,這幾天我和阿爹也在討論這事。”
兩人一邊小聲商量,一邊往樓上走。
二樓人影幢幢,一片嗡嗡的說話聲,江州有名有姓的布商幾乎都到了。
幾個小廝站在走廊里,看到謝蟬,立刻轉身飛奔進去稟報。
謝蟬登上二樓,剛走到門口,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忽然從席中站起身,顫巍巍走到她面前,兩手抬起,朝她一揖到底“九娘,看在我老邁的份上,給我們余家一條活路吧”
范德方頓時變了臉色。
余老太爺和他祖父差不多的年紀輩分,今天當眾朝謝蟬行揖禮,不用費心去傳揚,明天就會鬧得滿城風雨,到時候都說謝蟬跋扈,欺凌老弱,她就算長一百張嘴也辯白不了
在場諸人也都紛紛變色,卻沒有人起身阻止。
他們眼紅謝家的蒸蒸日上,想私下聯手把崛起的謝家擠垮,不料人家祖墳冒青煙,出了一位解首大公子,膽小的立刻縮頭縮腦起來,決定再觀望觀望,人心不齊,只得罷了。他們不敢出手,巴不得有魯莽之人替他們出手,好好治一治謝家。
一時之間,無數道視線都落在謝蟬和余老太爺身上。
謝蟬臉上也露出驚慌詫異之色,眼神卻鎮定從容,飛快看一眼身邊的隨從。
幾個隨從早就得了她的囑咐,上樓之后一定要時刻心神緊繃、注意一切動靜,看她眼神看過來,想也不想,飛身沖上前,一邊一個,飛快架住余老太爺的胳膊,還有一個直接抱住余老太爺,不讓他俯身。
余老太爺畢竟年紀大了,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幾個滿身力氣的大小伙子死死地架住,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