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大雪紛飛。
巍峨的城池坐落在銀裝素裹的平原之上,寬闊的運河猶如一條銀帶,自西向東橫貫,將京師分成南城和北城,南城地勢平坦,是坊市所在,熱鬧繁華,店鋪和房屋鱗次櫛比,而北城是王公貴族聚居之地,亭臺樓閣,雕梁畫棟,一座府邸挨著一座,拱衛著地勢最高處宏偉雄峻的宮城。
遠遠望去,宮城直插云霄,氣勢壯麗,殿頂的白雪遮擋不住飛翹的檐角,日光照射之下,一片燦爛金光。
城中河渠如網,連接運河的水渠和幾條支流在坊間蜿蜒縱橫,御河環繞。
城外,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城門口卻人頭攢動,比肩疊踵。
人群川流不息,駱駝牛馬絡繹而來。運河之上,密集的船櫓攪碎河面的粼粼波光,一艘艘載滿貨物的船只駛入京師。
道旁,各州貢士站在凍得結實的雪地里,眺望著巍然屹立在天穹和平原之間的恢弘宮城,想象著那一道道朱紅宮門大敞,自己身著紅袍,一步一步踏進大晉權勢之巔的場景,心馳神往。
凜冽的北風呼嘯狂卷,吹在臉上,像一把把刀子在割。
文宇打了個哆嗦,從美好的暢想中回過神,雙手插在狐皮手籠里,鉆進道旁一間茶肆,再一次感慨“這天真是太冷了”
幾個南方來的貢士心有戚戚地點頭。
一路奔波辛苦,終于來到京師腳下,眾人心中激動難抑,談論幾句天氣,話題轉到時事上來,一會兒討論北涼迎娶大晉公主的盛大場面,一會兒猜測明年朝廷會從六曹尚書、翰林學士中擇選誰擔任主考官。
茶肆不大,火塘里一堆炭火嗶嗶啵啵燃燒著。
謝嘉瑯坐在火塘邊的四方桌前,手執一本書卷,專心致志地看著,偶爾抬手,手指翻動書頁。
青陽走到他身邊坐下,拿出一疊厚厚的粗紙,絮絮叨叨地道“南城的房子租錢便宜,但是九娘說還是要住在北城才行,北城和貢院、國子監近,方便打聽消息,那邊有幾家酒樓,每年的貢士都要去聚飲留詩,聽說風水很好,出過幾位狀元北市是販賣皮貨牛馬的,不用去,要逛南市,南市的貨物天南海北的都有,南市有幾家書肆”
謝嘉瑯看完一卷書,抬眸,拿起青陽擺在方桌上的粗紙看。
紙上是幾幅墨筆勾勒的京師坊市布局圖,圖畫得非常詳細,每一座坊都標注坊名,還標出坊內佛寺廟宇、皇室別苑的大概方位,畫了從客棧到不同地方的路線,連閉坊的時辰都寫了。
能畫得這么精確而細致,一定對京師非常了解。
謝嘉瑯問“哪來的畫”
“這是九娘給我的。”青陽答道,“九娘說她請教了好幾個來過京師的掌柜,然后畫出來的。”
謝嘉瑯凝視著地圖。
謝家沒有人來過京師,不知道謝蟬請教了哪些掌柜。
他眼眸抬起,望著被風卷起半邊的簾子。
茶肆外搓綿扯絮,雪花紛紛揚揚。
江州應該也下雪了。
謝蟬怕冷,這樣的雪天,她在做什么
砰的一聲,簾子被一只大手揮開,兩個貢士走進來,擠到火塘邊取暖,低聲道“你們聽說了嗎鳳州知府懸梁自盡了”
茶肆里安靜了片刻,眾人驚詫地對望,議論紛紛。
一人小聲問“是因為鳳凰非梧桐不棲那位嗎”
“可不是因為她”另一人聲音也壓得低低的,“鳳州進貢的白狐抓傷了貴人,崔氏門生彈劾鳳州知府,威逼勒索,鳳州知府求告無門,當夜就上吊了。”
“十年寒窗治理一方,鞠躬盡瘁只因為畜生傷人,就要賠上一條性命嗎”
在場眾人都是關心朝廷局勢的年輕貢士,而且是地方貢士,在家鄉也是大家豪族,到了京師腳下卻被鄙夷輕視,對世家把持朝政早有不滿,一個個義憤填膺。
北城姚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