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國之君背負的責任。
崔貴妃發現錦波春有毒,不肯喝下,太監便驚慌失措地回來請命,不敢催逼。
這還是他最信任的太監。
他不能猶豫,朝中仍有很多大臣在觀望他的態度。
皇帝冷靜地道“賜白綾。”
太監匍匐在金磚地上,抖如篩糠,恭敬應是。
李恒右手滿手是血。
宮門合上以后,他沒有吃東西,沒有喝水,餓得頭昏眼花,腸胃絞痛。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撕下衣袍包扎手掌。
寂靜中,忽然傳來一陣吱吱嘎嘎的輕響,接著是幾下連續的敲擊聲,安靜一會兒后,敲擊聲又響了兩下。
李恒站起身,想找到聲音是從哪里發出來的,他轉遍整個內殿,來到一處檻窗下,拍打窗格。
外面立即響起回應的敲擊聲,“殿下,這邊的檻窗已經松動了,可以卸下,小的去支開禁衛,您待會兒可以從這里出來。”
李恒應了聲,走到宮門后,果然有說話聲傳來,禁衛軍隊率被叫走了。
他耐心等了一會兒,回到檻窗前,有人從外面摘下窗屜,他翻身爬出去。
接應的太監跪在地上給他磕頭“殿下,您快去梧桐宮吧再遲一點,您就見不到貴妃娘娘最后一面了總管已經捧著白綾去梧桐宮了”
李恒臉上失了血色,拔足,朝著梧桐宮的方向狂奔。
遠處的殿階前,四皇子負手而立,看著李恒倉皇奔跑的身影,嘴角翹起。
這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從小被當作儲君培養的弟弟,也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時候。
在他身后,一人面帶擔憂,拱手道“殿下,您為什么要幫八皇子逃出來萬一他趕到梧桐宮,及時救下崔貴妃,皇上心軟,不殺貴妃了,我們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四皇子笑著搖頭“崔貴妃不死,崔家人,還有那些崔家門生不會死心,崔貴妃今天必死無疑。我的好父皇知道八弟孝順,生怕嚇到他,提前把他軟禁起來,等塵埃落定,崔氏已除,崔貴妃也死了,那時候八弟還是父皇的好兒子,他們接著父慈子孝”
四皇子停頓一會兒,冷笑,“我怎么能讓父皇如愿我要讓李恒親眼看著父皇怎么逼死他的母親”
崔家覆滅不會影響皇帝和李恒的父子之情,但慈母橫死眼前而不能救,一定會造成李恒和皇帝之間的隔閡,這道隔閡永遠橫亙在父子之間,不論將來形勢怎么變化,四皇子只需巧妙利用這一點,李恒再也不可能像從前那樣被父皇喜愛。
忍耐這么多年,終于出了口惡氣。
四皇子忍不住拍打欄桿,得意大笑。
李恒瘋狂地奔跑。
從小到大,他沒有這樣絕望恐懼過,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心口一下一下地抽搐。
守在梧桐宮前的禁衛軍發現他的身影,大吃一驚,搶上來阻攔,很多雙手撕扯著他,他的羅巾掉下,頭發披散下來,狼狽不堪。
他推開撞開所有人,跌跌撞撞地往內殿跑去。
“阿娘”
他大喊著,沖上臺階。
內殿。
太監捧著白綾去而復返,入殿,跪在地上,懇求崔貴妃飲下錦波春,酒中的藥會讓她毫無痛苦地離開。
這是皇帝對她的仁慈。
崔貴妃甩開宮女,往門口跑去“我要見皇上他為什么不來見我我要問他,他想怎么處置我的父親,我的兄長恒兒呢恒兒在哪里”
宮女太監一起擁上來攔住她,她一把推開,頭發上的珠翠步搖散落一地。
“五郎你是不是不敢來見我”崔貴妃泣不成聲,淚水和臉上的脂粉玉膏融在一處,像淌了滿臉的血,“你既然要殺我,為什么不敢來見我”
宮女拉扯她的衣裙,她跌倒在大紅氈毯上,大哭著往外爬,含淚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前朝的方向。
她不肯赴死,太監無奈,命宮女把白綾打成死結,示意幾個太監按住崔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