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正橫著一堵矮墻。
墻頭似乎有些過于寬了,上面還擺放著一口小鍋,冒著熱騰騰的白氣。
傅天河花了幾秒鐘思考,意識到那并非墻體,而是個灶臺。
他變矮了。
他踩著小板凳,伸出手勉強能夠到灶臺上的所有東西,湯已經沸了,他想到母親說過的那些話語,伸出手,要將鍋端下。
他雙手摸索著,因為右眼的缺失,對距離和方位的把握都出現了偏差,但傅天河努力過后,仍成功抓住小鍋兩側的把手,橡膠隔熱層讓他不至于被燙傷。
這樣的重量對于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還是有點太沉了,他剛剛將鍋端起來一點,手臂就經受不住沉重。
小鍋咣當一聲掉回灶臺上,濺出的熱湯落在他手背。
劇烈的灼痛。
傅天河大叫一聲,立刻收回手,帶著哭腔喊道“媽媽,好燙”
“不許抱怨”他聽到母親嚴厲的訓斥,“如果被燙到了要怎么辦之前我明明教過你的”
傅天河立刻探身,打開水龍頭,將燙到的小手放在嘩嘩的水流下。
冰冷的涼意迅速起到鎮痛的效果,他眼里含著淚,模糊視野中,看到手背已然出現大片通紅。
“對,就是這樣,乖孩子。”
她的聲音溫柔下來,流露出了隱藏在嚴厲背后的心疼,“很疼嗎”
傅天河點了下頭,又迅速搖搖頭。
他努力將所有眼淚都憋回去,因為他記得母親教過他一件最為重要的事情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不要讓你的疼痛被任何人發現。
等到手背上灼熱的疼痛消退了一些,他才關上水龍頭,拿過一旁的抹布擦去濺到灶臺上的湯。
同時抬起手,迅速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淚。
傅天河重新嘗試,他努力保持著重心,將力量集中在幼嫩的雙臂,這一次他成功將鍋端了下來,放到身后的小桌上。
好、好了。
“很棒。”一直在旁側看著的母親終于蹲下身,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傅天河紅腫的手,看他被燙到的地方,輕輕吹著,道,“待會兒自己去涂一點藥,今天獎勵你看狼領主。”
“我不要。”傅天河聽到自己語氣低落,“阿蘭親了別人,我不想再看到她了。”
母親笑了起來“好吧,那我們不看,等吃過飯我給你講故事書。”
她教會他更換燃料,做飯洗碗,打掃衛生,購置物品,自行療傷,甚至忍耐饑餓、口渴并且在疼痛發作之時,露出不會被旁人察覺到的微笑。
這些對于一個只有六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有點太難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教他,不斷地重復,再重復,讓所有的一切成為年幼孩子的本能。
然后在某一天,永遠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焚燒爐燃了三天三夜,甚至在數千米外都能感受到它散發出的熱度,如太陽一般耀眼,將萬物焚毀成灰燼。
閑來無事他會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遙遙看那橙紅色的光芒,多么奪目,多么溫暖。
他自己做飯,洗澡,打掃,吃藥,忍耐疼痛,用笑容面對來來往往,身穿防護服的人,張開雙臂,任由他們在自己身上噴灑消毒劑。
他做得非常好。
傅天河告訴自己,母親只不過是去其他地方旅行了,就像給他講故事時說過的那樣,她一直向往更大的世界,想去更多地方。
只要自己走得夠遠,就會有重新找到她的那天。
就算此刻,他正被同樣的紫色洪流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