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身,隨著地上那具軀體被蛇毒融成水汽,廟宇中的金身塑像也層層干裂,頭顱摔落下來,化為一片煙塵。
天光大亮,馬蹄踩在硬路面上響起噠噠聲。
賀離恨原本覺得梅問情不會趕車,早就做好了自己動手的打算。然而三刻鐘前,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疊了紙人,在紙人身上寫了幾個字,脆弱的紙張就化為一個活生生的、臉龐白皙俏麗的姑娘,打扮干練地坐到了馬車前。
這種奇異手段,別說他這種魔修少見,就是真正的道門正宗也未必見過。賀離恨大長見識,頻頻向外望去。
“你殺了它”梅問情忽然道。
“助紂為虐、殘害無辜,本就該死。”賀離恨知道她指得是誰,看了她一眼,又添了一句,“而且你都那么說了,我要是還瞻前顧后、心慈手軟,以你的脾氣,難道不會直接動手宰了我”
梅問情前半段還好好聽著,后面就被逗樂了。她體溫低,一身涼氣地靠過來,下頷抵在他的肩頭,聲音帶笑“你看你說的這話,我怎么舍得”
賀離恨一半嫌她身上冷,一半是怕自己又不爭氣,讓這女人給蠱惑了,有些想挪位子,可他才一動地方,對方就軟乎乎地倒下來,趴在他的膝蓋上。
車內空間還算寬敞,容得下她放縱懶怠。梅問情頭上的梅花簪子松了,溜出幾縷青絲,沒有挽上去的長發就那么密密地披落下來,滑如綢緞。
她的臉頰貼在賀離恨的腿上,男人便一瞬間不敢亂動,為了維持這樣一個不變的弧度,他的腿都隱隱僵硬。
梅問情身上淡淡的香氣幽然地飄蕩過來。她渾身好似都是柔軟的,但那是一種包容的、有韌性的柔軟,并不孱弱虛浮,她的每一寸身軀都沉淀了磅礴又深沉的力量,像這樣幾乎無防備地臥在他懷里,竟然在他心中帶來一股隱秘的歡喜。
“你”他的聲音停頓了。
梅問情探出手,把他僵硬的手指牽過來,蒙在眼睛上“我好困。”
“昨夜事情太多,折騰得那么晚,是該困了。”賀離恨道,“我計算了一下路線,要是你的紙人趕車不出錯的話,今晚之前,我們就能抵達客棧,你到了客棧再好好睡一覺。”
“離許州城有多遠”
“才走了三分之一而已。那是一處朝廷設的驛站,因為有驛站在旁,才開得了客棧,這是周娘子告訴我的。”
“嗯”
她的聲音低下去了,密密的睫羽也不再動。
賀離恨的手指替她擋著外頭的光,旖旎暗涌的心思褪去,便察覺到她的呼吸并不平穩,不像是睡著了“梅問情”
她沒立刻回話,過了一會兒才稍微仰起頭,拉下他的手看過去“怎么了。”
“沒我感覺你沒有什么呼吸”賀離恨不是很安心,“你是不是”
不等他細問,梅問情便皺起眉頭,就近從他腰間的香囊里抽出手帕,捂著唇咳嗽了幾聲,聲音不大,可一松手,那手帕上沾滿了刺目的鮮血。
她掃了一眼“給你弄臟了。”
賀離恨攥住她的手,簡直有些沒反應過來“這是怎么回事你受傷了那個拘神術是有代價的”
梅問情不在意地道“能有什么代價,沒事的。這不過是一點小小的禁制反噬。我早跟你說過,我這人不能動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