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姿矯健敏捷,一眨眼就到了書案面前,單手壓在桌面上,飛快地掃過去一眼。那記錄的女子呆滯一瞬,大怒道“沒有你的事,這不能看”
匆匆一眼,梅問情已經見到上面的字跡。
在那張長長的紙上寫著“食客,第三十一,狐。食材,第四千二百五十”
后面的字她還沒寫。記錄的女子轉頭向蒙面女道“還愣著干什么,敲鼓啊”
蒙面女舉著鼓槌,僵硬不動,似乎還在認真地看著梅問情,過了好半晌,她才喃喃地道“這是食材不,這是食客這是食材還是食客”
她麻木地喃喃著,如同一個卡死的機器難以運作,直到她說“你是不是食材,你是食客讓我嘗嘗,讓我嘗嘗”
那架紅漆大鼓的鼓內開始震動,里面仿佛有什么活物一直在頂動,終于,嘶啦一聲,鼓皮被一個頂穿,一個嬰兒從里面爬出來,這個嬰兒眼眸漆黑,長著一條蝎尾,它趴到蒙面女的肩膀上咯吱咯吱地拍手笑道“她是食材她是食材”
說罷,蝎尾鼓童從她肩上猛地跳起,彈跳力驚人地飛撲過來,一把抱住梅問情的脖頸,猙獰地張開還沒長牙的嘴,沖著她的咽喉一口咬下
刺啦一聲,她脖頸上的金紋瞬間微亮,仿佛冷水入熱鍋,燙出一股滾燙的白煙來。鼓童凄厲地慘叫,瞬息掉在了地上,兩只手都被金紋燙得血肉模糊,它大叫道“她欺負我她欺負我”
梅問情慢條斯理地擦了擦被它碰過的肌膚,淡淡道“我果然很討厭小孩。”
梅問情的動作停了一下。
她掃了一眼對方露出來的臉龐,然后神情不變地繼續擦拭掉血跡,污痕拭去,露出鮮紅的傷口和白皙肌膚。
半個時辰之前,她撿到了這個男人。
在自家書院荒蕪的后園子里,那里連著幾重小山,大概率是從上面跌下來的。梅問情見到他時,這個長相俊美鋒利、頗有攻擊性的年輕男子蜷縮在雜草石后,如瀕死的獸。
血跡暈染開來,將青翠的綠植染成紅得近似于黑的顏色。周圍的草木一片破敗,仿佛他的到來,帶著一種不祥的意味。
傷得還真重。她漫不經心地想,如果再晚一陣子她可沒有收尸的興趣。
她擦掉了對方身上凝涸的污血,解開那些破爛衣衫丟在一旁,眼里只看著交錯的舊疤新痕、不斷滲出血珠的嶄新傷口。
這男人的體溫滾燙,敷上藥膏也沒退燒。
梅問情大致處理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她這兒沒有男子的衣衫,只得取了一件自己沒穿過的外披放在一側,又拉起被子蓋到對方的肩。
她手沒收回,腕骨忽地被抓住,虛握了一把。男人的聲音虛弱沙啞,混亂地低喃“不不要”
不要
她由對方抓著手,低頭道“你說得像是我要對你做什么一樣。”
她回復,沙啞的男聲卻接不上對話,只是混亂地呼吸,傷重的發熱讓他燙得離譜,額角滲出一層冷汗。他抓著她的手腕,掌心的熱度跟梅問情微涼的體溫交疊在一起。
男人死死地握著她、抓著她,又抗拒,又難以松開。
“不要不爹爹親不要死”
“救救他求你、求你救救他嗚”
他陷入了幻覺、或是夢魘。
這可怖的、糾纏著他的幻覺越來越嚴峻沉重。梅問情聽到這囈語越來越強烈痛苦,而后引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疾咳。她眼疾手快地扣住了男人的下巴,手指抵入唇中,以防他無意識地咬傷自己。
她的指腹按著齒列,明明看起來文弱優雅,但動起手來卻像鐵鉗似的無法逃脫。他的痛苦像是被劈為兩段,在這瞬間崩斷墜入虛無。
那些揮之不去的夢境剎那結束。賀離恨像是被人從深井里打撈上來,滿身狼狽。他猛地睜開眼,恢復意識后才得到了操控身體的權利,疼痛伴隨著疾咳再度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