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問情適時收回了手。
她慢條斯理地洗凈手指,滿是悠閑地重新擦干,然后坐在桌邊倒茶,看著這個陌生男人在床榻上蜷縮收緊,從肺腑里嘔上血,吐在了榻邊的水盆里。
暗紅的血跡從水中散開。
梅問情抬手倒了杯茶。
茶水滑落時,賀離恨趴在床邊劇烈地喘息,他的手指扣緊榻側的木頭,墨發披散,纖長的眼睫濕漉漉的,渾身都在抖。
他抬手按住了額頭。經脈斷裂不堪,幾乎化為齏粉,他現今沒有一絲自保的能力。
“你這傷”清澈低柔的女聲在他的喘息間隙里響起,“真是要命。”
賀離恨艱難地抬起頭。
他見到一個身著霜色道服的女子。
這衣衫色澤清淺,三指寬的腰帶勾勒出身形,她瘦削、高挑,腰帶上纏著亮銀的裝飾,如白梅般綴在一側。青絲之上沒有戴冠,而是用一根玉簪子斜簪入發。
他想看清對方的長相,但在極度的疼痛之下,只能匆促地掃過,只對上了一雙鎮定寂靜的眼眸。賀離恨滿是戒備,可他戒備無用,他的脖頸咽喉幾乎被切開了一半,沒有致死,但卻未愈,連抬頭都艱難過分。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咳咳你是”
“要是這副德行還想說話,那你也算死在自己手上了。”
男人閉上了嘴,可能是聽話,也可能是痛得說不出來了。
梅問情將他按回去,對方的身軀貼上床,終于拔干了所有力氣。他元嬰破碎、經脈寸斷,又陷入意識不清的昏迷。
但這次沒再陷入幻覺,沒再做噩夢。
她等了等,沒聽見更多的囈語,便強迫癥發作地擦凈他的唇角。
傷成一個隨時斷氣的破敗玩偶,長得倒很漂亮。不是惹人可憐的那種嬌氣的漂亮,而是鋒銳精致,眉眼如刀,令人降服不住的俊美。
梅問情停下手看著他,先是欣賞了一會兒,隨后又習慣性走神,那道沾了唇邊血痕的薄絲手帕被窗外的春風一吹,忽然卷走,飛去遠遠的地方了。
“弒母的孽種”
“天生災星,就是他克死了他全家”
“我就說過他會成為禍害,你們看看是不是他已經變成禍害了”
“誅殺此獠,以謝天下”
賀離恨又見到了這一抹火光。
在熊熊的烈火之中,他的蛇刀插入地面,四面八方高高的仙器瓊樓之上,盡是無數面目模糊、滿身陰影的修真之人。張牙舞爪、影子在火光邊晃動。
“我們為了殺賀離恨已經付出了太多,干脆就讓他去找歸元派復仇吧”
“他草菅人命,罔顧人倫,怎么能留存于世”
“裴家爐鼎所生的低賤廢物而已,一個男子,不思量好好取悅女人,也能蹦得這么高”
無盡的竊竊私語從火焰里響起,從每一道面目模糊之人的影子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