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如潑,夜色沉寂,像是一塊大布,能遮擋天地間的所有。
有人悄然從佩封城城門往城中去,潛入天步府,隱入獨一人的牢廳。
有人在大雨中艱難前行,推著輜重的車子被大石頭緊緊綁縛壓牢,恐被大風吹走。
有人立在山頭,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巍峨城墻,滿腹雄心,想要將這座迎送了五百年風雨的古城一舉拿下。
有人在大帳里被后腦疼的難以入眠,坐起惱怒自己身手還缺火候,疏于勤練,下盤不穩。
古山之外,燈火隱隱,村道里面掛著燈籠,方便起夜的人出行無阻。
有人正從外邊山野而來,馬蹄踏著鄉間泥濘,穿過沒幾戶人家了的小村,在桃山渡下的洛祠錢停下。
石頭跳下馬車,回身道“少爺,到了。”
車簾被從里邊掀開,豐神俊秀的墨衣少年郎一下馬車,身邊騎馬的大漢們便都同時下馬。
門前守衛不識他們,但見這般模樣,便知非富即貴,迎上前問道“你們找誰”
“老太爺讓我們來的,”石頭拿出封信函遞去,“我們老太爺叫郭澍。”
“原來是沈少爺,”守衛說道,“失敬了,還請稍等。”
守衛拿了信函跑去里邊,江侍郎已睡了,肖從事看了信,確認是郭澍親筆,起身道“我且一同去迎。”
夜色實在太深,肖從事出來后一番寒暄,便將來人領入進來。
事先已得知他們要來的消息,所以廂房都有準備,肖從事將他們領去安置,從穿堂走過時,少年開口問道“江大人睡了嗎”
“快子時六刻了,自然是睡了。”肖從事說道。
“佩封情況呢,現在如何”
肖從事輕嘆“還能如何,官道被泥石封路,能走的山路也全被堵死了,深山里邊更還有走山的情況,我們無能為力。”
沈冽眉宇輕皺,頓了下,點頭“好,多謝肖從事。”
入了廂房,安置下來,石頭將東西都整理收拾妥當,走來說道“少爺,你是要睡,還是再看會書”
沈冽不作聲響,立在窗邊,屋內幾盞燭火將他修長清影倒映窗上,良久不動。
“少爺”
“讓章孟和戴豫去看看吧。”少年終于開口,聲音清沉。
石頭一頓,隨即很快點頭“是,我這就去。”
看著石頭離開,沈冽的眉心又輕輕攏起。
他抬起一只手推開窗戶,風雨瞬息吹入進來,一片清寒。
繼定國公府后,鄭國公府也被人盯上了,但是這一次恐沒那么容易,原因無他,大廈將傾,李氏政權自己就要站不住了。
夏昭衣很早就起來了。
鮮少做夢的她,昨夜做了個噩夢,夢回兩年前的容塘峽,只是被在茫茫雪地上活活拖磨至死的人不是她,而是二哥。
同樣一個夢,反反復復的做,像是糾纏不休的鬼魅,將她生生逼出一身冷汗。
清晨的雨很小,她站在村前,看著遠處翻涌的大河,心神不寧,不知如何起卦,橫豎去算,都是大兇。
“阿梨,你怎么這么早”老佟抱著好多木頭經過,走來問道。
夏昭衣回頭看他,說道“早。”
“你臉色怎么了”老佟見她神色不好,關心的說道。
“沒什么,昨夜做了個噩夢,”夏昭衣說道,“老佟,你也起來這么早。”
“是啊,”老佟一笑,拍了下手里的木頭,“這不,能多弄一些就快一些,好早點出發嘛。”
夏昭衣彎唇,很淺的一抹笑“那你去忙吧,我今天多找點好吃的回來。”
老佟知道她性格喜靜,不愛被人打攪,便點頭“嗯,那我走啦。”
夏昭衣看著他離開,收回目光,重新望回河道,卻忽然一頓,目光落在了更遠處的河岸。
夏昭衣一驚,高聲叫道“老佟”
隨后一步躍下山坡,拔腿狂奔。
老佟聞聲跑出來,到了村前就只來得及看到小女童大步疾跑的背影,他還沒弄清狀況,但第一反應也是追著過來。
龐義手里握著樹枝,快要站不住了,在河岸旁邊強撐著自己高大的身影,再艱難邁出一步。
遠遠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龐義抬起頭,昏暗的晨曦里,女童一襲素色寡淡的布衣,正朝自己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