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勸你們留下的,”夏昭衣沒有理會他,看著趙秥,神色變得認真,安靜的說道,“你們一旦離開,那些叛軍們絕對會過來,你想過城里這些百姓該怎么辦嗎”
“不要胡扯了城里的人巴不得我們趕緊滾蛋呢,他們早就想反了”袁天慶喝道。
“你怕他們反”夏昭衣一笑,一字一句的問道,“袁副將,那你知道什么叫做屠殺嗎”
聲音似珠玉跌地,非常的清脆,可在這大水中字字念出,教人脊背都不由一寒。
“并非我危言聳聽,自古政權更迭,都會排除異己。你們可以走掉,放任城中百姓不管,叛軍卻未必能夠這么仁慈。所謂叛軍,終究是以奪取政權為目的的,能殺則殺,不為己用者寧可殺掉,也不愿放手讓他們去支持別人,歷來如此。如今那些叛軍也缺糧食,更不可能留著這么多人當做隨時會爆發的隱患,你們一走,這里定會大開殺戒,生靈涂炭。趙秥,你真的舍得讓佩封血流成河,尸骨鋪路嗎你為了避免瘟疫,甚至能挖出好幾個大水坑引渠,如今怎么能夠狠心”
趙秥抿緊唇,容色悲憫。
“屠殺”二字從女童口中說出時,他的心就狠狠的揪緊了。
不是因為女童說出來有多么令人駭然,而是這個念頭,他先前就曾有過
如這女童所說,這些百姓,叛軍寧可殺掉,都不愿留著給其他人,而趙秥那突然橫生的念頭里面便也如此覺得殺掉這些百姓,好過讓他們去為叛軍所用
可到底狠不下心,做不到提起大刀對著無辜弱者。
他是軍人,是將士,棄城已是懦弱,再做這樣的舉止,他這輩子都無法抬起頭來,絕對會被天下百姓唾罵,也勢必將整個鄭國公府拖垮。
“留下來吧,趙秥,”女童繼續說道,聲音徐徐,“不止為了城里數萬百姓,更還有鄭國公府,此次阻攔江侍郎消息的人,目的為何幫著那些叛軍,還是為了,對付趙家”
何川江和陶因鶴一凜,眉宇變得神思。
袁天慶也說不出話了,迷惑的看著女童。
“叛軍已不足為懼,地勢所迫,天公所阻,他們暫時難成氣候,你真的不用棄城,”女童說道,抬手揖禮,“還請將軍三思。”
小模小樣,做著大人的舉止,雖覺有些滑稽可愛,現場卻沒有人有任何不敬。
夏昭衣看向袁天慶,說道“走吧,袁副將。”
袁天慶點頭,收回目光朝前面走去,心里覺得有些嘀咕,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女童跟在袁天慶后邊,身子雖小,背脊卻挺拔,姿態軒舉朗朗,不緊不迫,著實不似尋常女童,饒是世家門閥或富貴人家訓出來的暗衛,在她這個歲數都極難達到她這般氣度。
趙秥還立在那邊,看著女童離開,目光漸漸隱現堅韌和不屈,握緊手里的佩刀。
眾人收回目光,回頭看著趙秥。
“將軍,”陶因鶴說道,“眼下當如何”
“你說當如何,”趙秥沉聲道,“速令三軍回城,固守佩封,吾等不死不休”
“是”陶因鶴領命。
趙秥轉首看向后邊的西城守將“你帶人回去,時刻緊盯,有任何不”
“可是,如若這女童是撒謊,沒有援軍呢。”朱培在一旁很輕很輕說道。
何川江看向街道上的大水,和那些屋宇建筑,已經很難回憶起幾年前來這時的繁華景象了。
“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何川江說道,“她所說并不荒誕,我們若棄城,這些百姓就的確只剩下一個死字了。”
“可是,如果就是假的,那等著我們的”
“朱副將,我們是軍人。”何川江打斷他,眸光也落在他身上。
朱培皺眉,五味陳雜。
何川江轉身跟上趙秥,說道“走吧。”
未出幾步,他腳步一頓,朝另外一邊看去。
頓了頓,何川江道“我去大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