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啟,躍過遼遠蒼山,一聲寒風呼嘯,千里人間飛雪。
平原上起了重重雪霧,吞沒遠處人影,和晨光里巨大的攻城機械。
城墻已被損毀的面目全非,城墻下積累的尸體高堆如山,流民們一批接著一批,輪流向城門發動進攻。
夏昭學站在高坡上,風雪遮掩了他的視線,茫茫煙霧里,人群細小如砂礫,瘋狂而洶涌。
夏昭學戴著一頂老翁斗笠,身上的衣服,是從幾個流民的尸體上脫下的。
他站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許多人從他旁邊的矮坡平路上經過,還有裝滿饅頭燒餅的木車隊,一輛一輛朝前面推去。
這些食物,遠不足讓上十萬的流民們充饑。
“喂”有人推了他一把。
夏昭學回頭。
是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三四個體型差不多高大的同伴。
“你一個人”中年男人說道。
夏昭學打量他們一眼,點點頭。
“跟我們一起不”中年男人說道,“看到前邊那些尸體了吧,這里肯定會越來越亂,你一個人說不好明天都活不過去。”
“你們去哪”
“一不一起啊”一旁的同伴說道,“你想死在這嗎到處都在死人呢,咱們這腳下的雪說不定都埋著好幾具尸體。”
“不了,”夏昭學說道,“多謝相邀。”
“真不考慮”中年男人有些不甘心。
一路而來,他將看著健康,身材高大的男人盡數拉攏,眼前的年輕男子高大,挺拔,看步伐身姿,說不定還是個當過兵的,如今這番談吐舉止,讓他覺得此人不是什么等閑之輩。
“不了,多謝。”夏昭學依然這么說,似乎不想繼續糾纏,他轉身朝前邊走去。
“杜哥,這人不知死活。”一個男的對中年男人嘀咕。
被稱為杜哥的中年男人搖了搖頭,說道“可惜了。”
說著,他的腳在身下的雪地上蹬了蹬,說道“哎,你說咱這腳下的雪,真的能埋著好幾具尸體”
“今年風雪大,說不定還真有。”
“哎,真慘,”杜哥嘆了聲,朝另一邊走去,“走,搶糧食去”
夏昭學往東,杜哥帶人往西南,兩處身影漸次在天地拉開距離,中間穿梭著朝北方永定門而去的上千人潮。
同一時間,在大雪之下,地下丈余之處,夏昭衣指尖提著小油球燈,從幽深狹長的古老甬道里走來。
甬道四通八達,錯綜復雜,地面上的風雪喧囂皆聞不到,只有幽寂的壓抑和無邊黑暗。
甬道的地上有很多腳印,她經過的幾個路口處,一些腳印朝其他路分散。
而在一些路口,偶爾還能看到已呈枯骨化的尸首,倚靠在角落。
其中幾具尸首身上的衣裳,雖然腐爛,但依稀可見是前章朝的官員制服。
四下安靜,沒有任何聲音,前路未知,后路幽長,分路朝其余方向延伸,漫向黑暗遠處。
整個密道織成巨大疏散的網,連接京都與外城,夏昭衣在其中緩步走著,手中一豆燈火,照亮所行之處。
村口圍滿人,又一批食物被運走,幾名手下回來匯報存糧數據。
負責管理這方面的人,是顏青臨一直留在惠平當鋪當伙計的梁金洪,他逐一記下,進屋告訴顏青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