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藏光的嗓音粗啞卻又擲地有聲,一時吼得急,脖子額頭上的青筋暴走。
香茶懵懵地抓住她大哥的手,嗚嗚嗚,這個怪叔叔好可怕。
趙枝繁也怔楞了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望向祝藏光的神色中爬上不可思議。
“您,您不會就是”
祝藏光竟然看懂了趙枝繁的比劃“我是。”
憋著對一些報社的氣憤,祝藏光淡淡點了下腦袋。
知道他在這邊省城就醫的人不多,為了他的安全起見,他的行程都是保密的,清楚的大概就只有部隊和老家大院那位。
今個兒要不是遇見女兒,他無所謂聽旁人在那興致盎然的討論他流血而死的惋惜新聞。
但這是他女兒,親女兒
他聽不下去了,他想說他沒死,就算雙手雙腿都沒了,他也會好好活著,活著等到有朝一日親耳聽女兒喊他爸爸,在他床前脆生生地讀報。
趙枝繁眼里的震驚久而不散,外頭各大報社爭著搶著要挖的新聞正主竟然和他住在同一間病房。
趙枝繁先是看祝藏光的雙手,好好的,手臂遒勁有力,胳膊上的肌肉硬邦邦的,顯然不是假肢。
視線往下,兩條腿這腿
香茶也在端詳,報紙上說軍官叔叔胳膊腿都沒了,身上全是血。
祝藏光在數萬軍人面前從來沒有發怵過,可不知道為何,在這小小的病房里,祝藏光深切感受到兩鼓灼人的視線壓迫著他。
得知怪叔叔是軍官叔叔后,香茶似乎沒之前那么怕了,往前走了兩步。
“軍叔叔,你的腿好點沒”小姑娘眼里涌出擔憂。
她二哥在隔壁村結交的那個退伍軍人聽說本來有大好前途,不幸的是在一次事故中手受了重傷,端碗都抖,只能回家。
這個軍叔叔的腿上散發著陣陣刺鼻的藥味,還有血腥味,不會真的斷了吧
祝藏光有點高興,女兒在關心他呢。
他手指在吊起來的小腿上點了點,眉頭瞬間皺起,咬著牙,他忍痛鏗聲道“沒斷。”
只不過差點就斷了。
香茶走過來,艱難的安慰“疼得喊出來,憋著心里會不好受。”
就像娟兒嬸想老子娘一樣,送棺的時候一直憋著,后來熬不住了,聽說生了場大病。
她覺得大人沒必要一直扛著,哭出來她又不會笑話。
祝藏光心頭淌過暖意,他伸出干燥的手掌輕輕捏了捏香茶頭頂的辮子,愛不釋手。
“叔叔是大人,哭鼻子羞羞。”
香茶卻不贊成“這屋里就我和枝繁哥哥兩個人,我們不會笑話您的。”
聽得女兒的童言稚語,祝藏光臉上的笑紋加深,身上往上坐了坐,正打算問問女兒在大茶山的生活,門被敲響了。
香茶認得進來的人“是那個要抱我下車的叔叔。”
警衛員小程笑笑,然后徑直走到祝藏光身邊“老爺子那邊有事已經回去了,走之前給您留了話。”
“什么話。”
小程瞥了眼坐在對面和趙枝繁說話的香茶,低下頭壓著聲音道“喊老爺子回去的是御竹小姐,電話直接打到醫院的,說讓您悠著點,別壞了她要做的事,否則甭想回四九城見她。”
祝藏光臉黑得能擠出墨汁“知道了,你跟老爺子一起回去吧,就說我這邊穩著呢,不會破壞她關御竹的好事。”
小程哆嗦了下,眼前這男人此刻雙腿倘若沒有受重傷,怕是走也要走到四九城去和那位打一架,這一番話看似輕飄飄,可只有小程知道,男人心中的火恨不得將周邊的一切燒成灰。
“那您好好休息。”小程忙不迭行禮退出了病房,出了醫院臺階,小程猛拍腦袋。
“糟了,那事我忘了說”
從四九城來的報社記者正在下邊看著小程。
“程同志,祝首長那邊”記者欲言又止。
小程撓撓頭,結巴開口“同志,你、你進去吧,你是御竹小姐舉薦過來的人,首長不會拒絕你的。”
說著倉皇而逃。
算了算了,剛才沒說也好,就這樣放記者進去吧,他要是說了,首長肯定會拒絕采訪,可御竹小姐那邊就不好交代了,索性直接讓記者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