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祭大典推后已久。如今大淵軍備強大,數年連下幾國,一統中原在即,正是士氣高漲之時。來年春社日節若是能與大典一同舉辦,想必更能穩固民心,吸引他國賢才,為攻打豫國和衛國做準備。”
“此言有理。”
淵帝頷首,語氣平靜“然,我大淵歷年來巫祭大典上都得宣布儲君的人選。”
“這正是臣今日前來勸諫的緣故。”
清冷松竹擊玉的聲音自帷幔后響起“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日久無儲。即便前朝禮崩樂壞,立儲一事也依舊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還望陛下三思。”
宗弘玖一驚,下意識停下腳步,內心驚疑不定。
儲君丞相竟然在和父皇商討立儲一事
雖說平日里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不學無術,但涉及到這種大事,宗弘玖心里不免活泛幾分。
既是龍子,敢說對那把龍椅沒有任何渴求,想來也不可能。只是他年紀小,母妃去的也早,宗弘玖朦朦朧朧也清楚,他常年身在宮中,雖說得父皇寵愛,但少了母妃這一條途經,根本發展不出自己的勢力。
再者,他幾位皇兄實力深厚,不論按輩分還是按實力,都排不到他這個九皇子的頭上。除非淵帝是昏了頭了非要廢長立幼,不然都沒宗弘玖的事。很顯然,雖然淵帝是個暴君,但他絕不會在國家大事上拎不清,不然也不可能造就大淵數百年來的宏圖霸業。
這種情況下,宗弘玖只能另辟蹊徑。例如提前選擇好站隊,這樣也能等皇兄繼位后,為自己討個好去處。
許久,淵帝才道“那依裴卿看,朕應當立哪位皇子為儲”
宗弘玖心里一下子揪緊,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
大淵丞相裴謙雪,法家高徒。當年百家宴上,曾力壓能言善辯的名家,善音律書畫的各家,輕松奪取書、樂、辯三場魁首,入大淵前就在列國內享有極高聲望。
他出身布衣,因實績一步登天官拜丞相后,也不曾和朝中各個勢力站攏,更不屑與世家同流合污。這些年不知道多少臣子借題發揮,上書多封彈劾,也未能影響裴謙雪半點,可見淵帝對其重視。
如今丞相提起儲君一事,難道是不打算當清官隔岸觀火,而是已經決定好站隊
裴謙雪不慌不忙地拱手“臣以為,四皇子行事沉穩,頗有老練之風;五皇子有領兵作戰的才能,驍勇善戰;六皇子則在朝中支持率居高不下,想必也有過人之處。陛下或許應當從幾位皇子中擇一位,于巫祭大典后立儲,東宮組建一事,也可早日提上日程。”
沒能聽到自己的名字,宗弘玖心里不大舒服。
但是接下來的話
他預感到接下來他們說的話或許不是自己能夠聽的范圍。正打算主動從帷幕后出來,卻猛然聽見淵帝的笑聲,嚇得一激靈。
淵帝站在蘭錡面前,凝視著面前橫擺在架上的湛盧寶劍,仰頭大笑。
末了,他才道“裴卿竟然也學會睜眼說瞎話了。”
身著玄色龍袍的帝王負手道“那朕也不妨同裴卿說說,朕為何不選這幾位皇子。”
正在偷聽的宗弘玖心頭一跳,還沒能想清這句“為何不選”的具體意思,又聽淵帝道。
“老四行事沉穩那是縮在背后,玩弄權術心機,上不得臺面。”
淵帝語氣嘲諷“老五兩次帶兵,頻頻失誤不說,竟將副將拋在戰場,自己跑回關內,事后還下令三緘其口,若不是副將是朕的人,恐怕都得被糊弄過去。”
“至于老六,他不就靠著那幾個世家的支持沒了背后支撐他的家族,他什么也不是。立他們為儲,如何能穩住我淵朝江山大業”
裴謙雪就站在淵帝身后,姿態出塵淡漠,不置一詞。
許久,他才嘆氣,言辭難得褪去往日的冷漠辛辣,多了些人情味“陛下,三皇子乃人中龍鳳,數百年也難出一位的大才。若是拿其他幾位皇子同他相比,未免過于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