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夢里牽繩引馬,英姿勃發,寧死不從,最后于函谷關之下自刎。
驚雷伴雨,血色沾染了他蒼白的唇,艷麗至極,觸目驚心。
這一年多以來,裴謙雪時常重復著這個夢境。
明明還是同一張臉,久了,似乎也不清不明地把那些曾經未能道出口的隱秘心思挖開,震開些許漣漪。
還有那把劍,那把不該出現在宗洛手上的湛盧劍。
“裴大人”
熟悉的嗓音有如振聾發聵。
裴謙雪這才發覺自己不自覺盯著對方唇角的時間過長。
向來淡漠恪守禮節的他,原想避開致歉,卻忽而想到,現在的瑾瑜,分明什么也看不到。
一點微妙的心思開始萌芽,他輕輕抬手,在對方明顯差異的神色中破天荒地慌亂一瞬,還是沒敢拂去那縷發絲,掩飾般低頭斟茶。
茶水如同他的心思一樣,灑出冰裂茶碗。
“不必對我使用敬稱。”
過去不必,現在不必,未來更不必。
裴謙雪低聲道“我同顧公子一見投緣,恨不得引為刎頸。”
“如果可以叫我阿雪,好嗎”
如果這只是一場美夢,那他愿意就此長睡不醒。
“噠噠噠噠”
外面的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著,將蓮葉芭蕉打歪。
室內熏香依舊安靜地盤旋。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和宗承肆暗含鋒芒的試探不同,裴謙雪并沒有問他為何失憶,反而更關心他這一年來的境遇,關心自己失憶的舊友,止乎于禮。
宗洛思緒逐漸飛遠。
上輩子這個時間點,他和裴謙雪還沒有走到因為虞北洲而反目的地步。也就是說,現階段他們還是摯友。
平心而論,除去后來莫名其妙的冷戰,他和裴謙雪也還算志趣相投。
當初宗洛從鬼谷出師后便回了大淵。
虞北洲是他師弟,比他晚入門,宗洛便早畢業一年。
那會兒宗洛意氣風發,初生牛犢不怕虎,鐵了心要和虞北洲對著干。回了大淵后,他便打算遵循著自己穿書前的記憶,極力拉攏幾位男配,準備近水樓臺先得月,先把虞北洲未來的家底掏空。
可惜那個時間點有些過早,葉凌寒在衛國好端端的做他的太子,公孫游還在隱士世家拜師學藝,宗承肆甚至都未到可以出宮建府的年紀。
只有裴謙雪。
雖不能算相識微末,但認識宗洛的時候,裴謙雪還只是法家學子,還未參加百家宴,成為日后風頭大盛的三料魁首。既然是要接近男配,直接暴露身份難免不便,所以剛開始他們其實是以平輩相交。
等到后來百家宴結束時,裴謙雪在淵帝背后瞧見那位白衣上繡著金紋的矜貴皇子,才知曉原來這位便是那位在衛國為質多年,方才歸來不久的大淵三皇子。
裴謙雪是個實打實的清官,高冷無比,孤傲不凡,為實現自身思想抱負投身大淵,淡漠的外表下掩蓋著鋒利的棱角。雖只是一屆文人,卻也有著棄筆從戎,金戈鐵馬,上陣殺敵的夢愿。
這倒恰好切合了宗洛當時的心境。
他穿書后拜師學了一身本事,正想著建功立業,拳打男士撕毀炮灰劇本搞番事業出來,早日實現天下和平的夢緣,換而言之也是個激進派。
于是兩人一見投緣。
再加上宗洛并非有意隱瞞,裴謙雪又順利布衣拜相,算起來還是共事關系,于是便順理成章延續了這段友情。
后來宗洛組建了自己的親兵,外出征戰。裴謙雪平步青云,仕途一路平坦。見面機會變少,卻沒有影響他們的友情。反倒因為裴謙雪在朝中并無其他走得近的人,時常被劃分到三皇子黨一派。
拐到裴謙雪做好友,著實給了宗洛極大鼓舞。
可他沒想到,等虞北洲回來后,裴謙雪也沒能逃過萬人迷士角光環的影響。和士角越走越近,最后同宗洛走到無話可說的地步。
直到現在,宗洛都還記得。
在巫祭大典后,他莫名其妙被淵帝收回兵權,軟禁在皇子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