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額心緊貼著冰冷的地面,額頭滲出的血液蜿蜒著墨發散落在地,手心滲出汗水,嘴唇緊抿,心臟如同擂鼓一樣砰砰作響。
失憶這張牌,是宗洛拋棄的首牌。
他雖然猜不透淵帝的想法,但真假參半才更有可信度。若是單純目盲或者失憶,恐怕下場就是如同今天這樣,打一個照面就被淵帝識破。
所以他就把自己偽裝成一副意外目盲,經受重大打擊,自暴自棄認為自己成了一位廢人,這才不敢回國,就連回國也要假裝失憶的皇子。
于情于理,根據先前宗洛為人和表現,都解釋地通。
帝王之心那么難以揣測。
宗洛已經能夠做到他所做的最好,接下來,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沙沙沙”
靜室外靜悄悄的,安靜到只能聽見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昨夜下了些初雪,今天早上就再沒有下了,但是也沒出太陽,冷颼颼的刮風。
這些風聲落到宗洛耳里,終于也夾雜上了腳步。
淵帝定定地盯著這位現如今最年長的兒子,方才怒急攻心嘔出;血,喉嚨里似乎又醞釀出濃厚的血腥味。
身為一位父親,他不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兒子。
更何況宗洛還是他實際上最關注,最在意的皇子。
沒有之一。
宗洛曾經最大的愿望,就是每一次掛帥出征,穿戴好玄甲,從皇子府出發到宮中請辭,在請辭的時候,聽淵帝說一句“朕今日正好閑來無事,又下了朝,不妨送送你”。
就算不送出城門,只是簡單陪他到府前點兵,這么短短一截路程,宗洛也能像得了夸獎的小孩一樣歡欣雀躍。
可是淵帝沒有說過,一次都沒有。
宗洛帶領一眾玄騎策馬離開城門,在百姓面前從來都是昂首挺胸,面帶淡淡地笑意,朝著他們揮手致意。
在這一段不算長的路里,如果他突發奇想回頭,又恰好將內力覆蓋在眼上,或許就能發現。在他每一次帶兵出征的時候,城角最高的塔上,都守候著一位身披玄金龍袍的君王,面容微不可查地柔和下來,遠遠地凝視著他離去的背影。
可宗洛也沒有回頭看過一眼,一次也沒有。
“你抬頭。”
宗洛依言照做。
沒有了那行白綾,白衣皇子的瞳孔便那樣無神地睜著,黑白分明,毫無神采,找不到一個能夠聚焦的點。
淵帝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生生將血咽了回去。
他見過無數次宗洛帶兵離去時,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模樣。
記得宗洛在誕辰上拔劍起舞,顧盼神飛的模樣。
卻唯獨沒見過宗洛這般死氣沉沉,無悲無喜,心如死灰的模樣。
他是一位好孩子。
是一位孝悌忠信,愛護手足,即使被責罰,也只會伯俞泣杖的好孩子。一直都是。
帝王的聲音已經不似先前那般充盈怒氣,“起來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