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洛只覺得心口一陣發麻,松開的掌心后背早已大汗淋漓。
事已至此,這波千層餅,局中局終于落下帷幕。
他賭對了。
他徹徹底底騙過了自己的父皇。
騙過了這個前世無緣無故厭棄他,不發一言就將他派去邊疆,最后給了他一紙自裁圣旨的暴君。
輕松簡單到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程度。
也不敢置信自己心底竟然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宗洛沒有起身。
他跪在地上,緩慢地伸出一只手。
淵帝看著他攤開手心。
手心里躺著一塊虎符。
這是當初函谷關一戰后,連同戰死的三皇子一起消失的玄騎兵虎符。
宗洛聲音嘶啞“三皇子早已在函谷關一戰里死去,無法再為父皇盡孝,還望父皇成全兒臣,就當成全一樁美名。”
“胡鬧你的眼睛又不是治不好了”
淵帝暴跳如雷地打斷了他的話“朕是真龍天子,這天下都是朕的,醫術治不好就巫術,巫術治不好就仙法。一道圣旨下去,天下名醫就得一個一個來診治,治好了賞王封爵,治不好朕就叫他們掉腦袋”
白衣皇子脊背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抬頭,面容錯愕。
面對這個場景,宗洛設想過很多可能。
以淵帝的多疑,多半對他的說辭半信半疑,可能會叫御醫進來,當場確認過才信。
亦或者根據淵帝的一貫表現,一位本就關注不多的兒子,在他膝下眾多皇子里只能算不起眼的那個。如今失憶后只能說更不起眼了,認回來就認回來,也沒什么好大不了的。
又或者順水推舟收下兵權,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就和宗洛上輩子反思出來的那樣,帝王表面上風輕云淡,實則對兵權耿耿于懷。他在函谷關一戰聲望過高,想要恢復自己的皇子身份,自然得自覺把兵權先交出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宗洛費盡心思,機關算盡,算盡了父皇可能會有的反應,在腦海里排練過無數遍不同的應對方案和結果。
卻唯獨沒想過,淵帝竟然會對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宗洛聲音像卡了殼那樣狼狽“可是如今,兒臣不過廢人一個”
凌厲的掌風再度高高揚起。
風和先前一樣,染上了星星點點的鐵銹味。
就在宗洛以為這次必定逃不過一巴掌的時候,風忽然在他額前停住了。
緊接著,一只粗糙而寬大的手輕輕放在了他的頭上。
“朕一日不死,你就始終是大淵的三皇子。”
帝王輕輕地挪動著自己的手,動作因為生疏顯得笨拙。
這雙不知道拿過多少兵器,沾染過多少敵兵殘將鮮血的手,此刻卻小心翼翼,不敢挪動寸許,生怕將自己不小心濺出來的血沾到白衣皇子的發絲上。
“而朕想做的事情,就算踏破這山海,捅破了這天,朕也會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