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寒冷,宗洛扯了一件狐裘裹上,低聲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門外,從宮中而來的內侍們手里捧著錦盒,呼啦啦跪了一地。
宗洛不明所以,往敞開的錦盒里看了眼。
內里盛放著一件九章袞冕,玄衣纁裳,其上繡著夔紋、華蟲、宗彝、火焰和織山繡印。衣五章,裳四章,白紗中單,綬五采,小綬三,條理分明。略略看過去,便能看到其上印著的暗金圖紋,針腳細密,上有金鉤,貫以玉珠,極盡繁瑣華貴。
這還不算什么,另一旁絨墊上還放著一頂九旒冕,皆用流蘇金玉串起,頂端串著紅纓。
九章袞冕,又是這個配色毫無疑問,這是一件皇太子才有資格穿戴的冕服。
饒是對禮法不大熟悉的宗洛也不免得大腦空白一瞬。
大淵對穿著禮制有著十分嚴格的規定,只有皇帝能穿玄袍,用十二冕旒,再下來就是皇太子的九冕,最后才是普通皇子和親王的規格章制。衣物僭越是十分嚴重的罪名,若有發生,輕則剝衣杖責,重則以謀反論罪,充入大獄。
跪在地上的制衣局宮人戰戰兢兢道“回稟殿下如今殿下在宗正處登記的依舊是皇太子位格故此按禮制的規矩的確應當穿戴這套冕服。”
因為知曉殿下看不見,廖管家也低聲在一旁解釋。
聽見這個解釋,宗洛這才回過神來。
去年三皇子歿于函谷關后,淵帝大慟,下旨追封其為孝恪皇太子,入皇陵宗廟享受香火供奉。
如今宗洛雖然回到大淵,但是淵帝并未在三皇子正式歸來一事上做任何解釋。
否則按照常理,這中天大的喜事,怎么也應當下旨宣告天下,言明大淵三皇子未死才是。
宗正倒是就此事上報過,然而若是改了宗正籍,就相當于宣告三皇子歸來,于是內務那邊采取了壓下不解決的處理方式。
上報淵帝無果后,宗正那邊便也沒辦法進行更改。
宗正那邊沒有改,制衣局也不敢過問,只敢按照宗正給的名單制作冕服,這才鬧了如今這么一個大烏龍。
再三詳細問詢過后,宗洛終于確定了這就是個踢皮球鬧出來的烏龍,并非背后刻意有人借此做文章。
宮中有淵帝坐鎮,就算奪儲形勢再嚴峻,有這么一座山壓著,其余皇子也只能算小打小鬧。更別說把手伸到宮里去,還不如做個夢比較實際。
他頗有些哭笑不得“這套冕服我定然不可能穿,你們把它拿回去吧。”
大淵對于皇太子的加封極其隆重盛大。
正統的皇太子,需要在巫祭大典當天向全天下公示太巫測算的木牌以及未來國運,確定其為天選之人后再進行圣旨加封。圣旨下來后立馬舉行冊封典禮,普天同慶。其中每一個環節都環環相扣,缺一不可,可謂真正做到字面意義上的君權神授。
先不說宗洛其量只能算是個死后追封的皇太子,聽著都感覺晦氣。就是真把皇太子冕服捧上來了,他也萬萬不敢穿。
做人貴在有逼數,除非想再被老爹下旨自裁一次。
待制衣局的宮人和內侍們離開,廖管家這才憂心忡忡地道“如今再趕工制造一件冕服是來不及了,殿下您看如今”
宗洛以前也是有舊冕服的,按照慣例每年都會下發意見。
然而在他死遁后,這些衣服全部跟著葬入皇陵,充了衣冠冢。他總不能現在跑到皇陵去把自己的棺材挖出來,再拿以前的冕服穿。先不說過程有多異想天開,在淵帝生辰上干這中大不敬的陰間事,后果不會比僭越穿皇太子冕服好到哪里去。
于是宗洛道“無礙,就穿平常的衣服吧。”
還好雖然鬧了烏龍,卻也不算什么大事。他沒有在明面上恢復身份,這冕服穿不穿都無所謂,于情理上挑不出錯處。
廖管家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于是連忙派下人吩咐下去,挑出最華貴的一件。
自宗洛回來后,府上繡娘又趕工出來一批新衣物,再加上一些往日里不會佩戴的貴重配飾,雖說比不上冕服的華貴,但矜貴得體絕無問題。
待宗洛穿戴整齊后,獻禮的錦盒也被庫房下人送到了書房的桌上。
“殿下,賀禮已經準備好。”
待所有人離去后,宗洛悄悄打開看了眼。
內里紅色的綢布上裝著一根萬年老山參,離遠了還能聞得到撲鼻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