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下意識地抬頭,準備向坐在自己右邊的詹森醫生道別,然后呆住了。
身邊空無一人。
酒館里也空蕩蕩的。
詹森醫生雖然年輕,但是看起來不像身手矯健的人。這家酒館的地板很舊,一踩就嘎吱作響,除非打開窗戶翻出去,否則絕不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不合邏輯
約翰的視線快速掠過地板與窗戶。
他猛然站起來,走到詹森醫生之前坐著喝酒的那張桌子旁邊。
桌上確實有一個空錫杯,里面還有一些殘余的液體。
低頭仔細聞,是黑麥啤酒,跟儲藏室外面堆著的酒桶氣味一致。
“不,你不能喝酒。”
酒館老板誤會了約翰拿著空酒杯走來的意思,他很強勢地搖晃手掌,示意約翰想都別想。
水手上岸后都喜歡酗酒,死里逃生就更要喝一杯慶祝了。
約翰沒有解釋自己是乘客不是水手,他把酒杯放在木制吧臺上,試探著喊“老杰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酒館老板很奇怪。
這是約翰之前從詹森醫生那里聽到的名字,他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這位長著滿臉絡腮胡的酒館老板就皺眉說“阿貝爾醫生囑咐過,你得留在這里,別亂跑。”
約翰猛然扭過頭
“阿貝爾你們鎮上有幾個醫生”
“只有一個,怎么了”
酒館老板不高興地反問。
約翰重重地坐回木質柜臺前的凳子上,把臉埋入掌心。
直到這時,他才聽到酒館外面嘩啦啦的雨聲。
約翰沉默地站起來,走進了儲藏室。
“奇怪的英國人。”酒館老板咕噥了一聲,低頭清洗酒杯。
約翰仰面躺在床上。
現在,他是一個遭遇了海難的異國人。
身無分文,沒有證件,隨身行李全部丟了,包括木倉。
約翰當然記得在海上看見的新月與濃霧里的幽靈船,但是他不會說出來。至少不會這么簡單的,對一個陌生人說出他看見了什么。
原因很簡單,如果被醫生認定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堅持自己看到了不存在的東西,就會被強制送進療養院。
這種療養院在歐洲很常見,又稱瘋人院。
被送進去的人,特別是窮人,極有可能成為“醫學研究”犧牲品。
長久以來,歐洲醫學界一直在研究精神方面的疾病,想要獲得重大突破,他們相信病人的腦袋里產生了一些糟糕的東西,只要切除大腦里某些部位就能讓發狂的病人變得安靜下來。
盡管報紙上對這些手術大加贊揚,但約翰見過這種病人。
他們流著口水,眼神呆滯,甚至失去了分辨能力,只能躺在床上。
他們確實“安靜”了,但也失去了作為人的資格。
所以,約翰隱瞞他在海上看見的東西,只是一種謹慎的習慣,畢竟誰都不會相信在暴風雨看月亮,幽靈船里冒出的怪蛇這種荒誕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