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文官,調往江南赴任絕對是個肥差,但對武將來說,一直是重北輕南,真正有前途的去處都在北方。傅霆州需要打贏倭寇為自己鋪路,但并不想長久留在沿海。
“鎮遠侯爽快。”陸珩輕輕撫掌,說,“明人不說暗話,既然如此,我不妨和鎮遠侯直說了吧。朝廷中有內賊,不想讓朝廷剿滅倭寇。”
“我知道。”傅霆州這十天奔波各大衛所,早已發現這件事,“這些士兵都是從南方征調的,他們有些是靠祖上蔭蔽,有些是家里塞錢進來,和本地官場關系匪淺。倭寇燒殺劫掠,欺壓百姓,但確實帶來了巨額財富。說不定這些士兵家里就是和倭寇做生意的,怎么能指望他們上戰場打倭寇呢”
和海外通商,富裕的不會是真正的平民百姓,但因為倭寇帶來的治安危機,卻全由沿海百姓承擔了。陸珩挑挑眉,語氣中毫不意外“連軍隊也不能用嗎那這一仗還真有些麻煩。”
傅霆州卻搖頭,說“兵源不成問題,從外地調,花錢雇傭,重新訓練,有的是辦法。只要穩定軍心,不要時時刻刻有人在背后放冷箭,明著暗著拖延戰機,打倭寇并不難。”
說著,傅霆州不屑嗤了聲“不過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東瀛幕府征戰,天皇名存實亡,那些浪人活不下去了,才棄島逃到大明。他們各個號稱王室正統,實際上連個旁支都算不上,但凡血統純凈點的,早就被幕府殺了。東瀛正經軍隊都從未打贏過中原,何況他們這群逃出來的浪人”
這點陸珩同意,他說“這場倭寇之禍中只有兩成是真正的倭人,其余都是漢人。倭人人數少又不濟事,不足為患,但許多大明人也棄土地逃到海上,以海運謀生。這群人三教九流都有,其中不乏學過兵法的讀書人。他們有船,有島,又有從西洋換來的武器,這群人呢”
傅霆州依然搖頭“他們是為了錢才聚集起來,靠利益維系的團伙,不足為懼。”
陸珩緩緩頷首,目光中若有所思。傅霆州想到局勢心情復雜,慨嘆道“只要真的想打,倭寇也好,海盜也罷,根本不是大明軍隊對手。但怕的是內部人使絆子,不想讓你打贏啊。”
陸珩卻突然接話,說“如果你有把握打贏,我可以解決這些絆腳石。”
傅霆州驚訝,他瞇起眼,懷疑又戒備地打量陸珩“你怎么知道哪些人是絆腳石”
陸珩敲著扇子,對傅霆州笑了笑,眼睛像夕陽下的湖水,碎光粼粼,卻看不清深淺“這就不勞鎮遠侯操心了,我自有辦法。”
傅霆州對陸珩的“辦法”并不敢興趣,他說了許久話,口有點渴,隨手拿起茶盞后才意識到這是陸珩給他沏的“真是難得,竟然能喝到你的茶。”
“二舅兄客氣。”陸珩笑道,“我怕有毒,所以讓你先喝。”
傅霆州剛好抿了一口,他一聽臉色黑了,用力擲下茶盞,濺出一線水珠。
傅霆州冷著臉推開座椅,起身說“都督比我年長,不敢當你這聲兄長。告辭。”
陸珩這才給自己倒了茶,慢悠悠吹熱氣。他輕輕呷了一口,壓根不回頭看傅霆州在不在,開口道“明日辰時正,以你的名義召集應天府所有官員。”
身后沒有動靜,不知道傅霆州聽到沒。陸珩也不在意,繼續低頭啜茶。
果然,還是別人試過的水喝起來更甘甜。
第二日,應天府衙,同知走入廳堂,發現里面已經坐滿了人。他心生奇怪,剛才他聽到官差傳令,說總督有要事相商,命他趕緊到議事廳。他們并不把這位新來的總督放在心上,鎮遠侯又怎么樣,沒有經過他們認可的總督,就只是個擺設。
但傅霆州和朱紈不同,他出身勛貴,不久前還和武定侯結了姻親,背后勢力十分深厚,哪怕南京眾官員不服他,也不能不給傅霆州顏面。